他的小祖宗(3)
那时候他带了大着肚子的徐妍来医院检查,阮荇远远的看见他弯腰小心翼翼扶着孕妇,脸上关切的表情和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少年重合起来。
他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开朗,一笑起来,就像是有人捧了一束阳光送到你面前,温暖得让人心悸。
只是,现在少年变成了万众瞩目的偶像了,还有了会一直想要温暖下去的人,阮荇便默默在疼到发颤的心脏一角给自己打了一针麻药,他想要笑着给他祝福,想让他一辈子都能这么快乐。
这一针麻药起效很慢很慢,阮荇本想就这么熬着,等那一处不疼了,他再去见他,问一句老同学好,顺便还可以补上迟来的礼金。
可是他一生病,他就熬不住了。
推开门,房间空荡荡的,只有时樾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枕边留了一盏小夜灯,微黄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胃还疼的原因,眉头轻轻打着节,睡得不安稳。
阮荇放满了呼吸,轻手轻脚在他床边坐下,低头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一寸一寸,认真又仔细。
真的是他。
那个霸占了他少年时整个青春,未来也没有可能会从记忆中被抹去一丝一毫的少年。
不真实的感觉被指尖切切实实存在的触感一点点抹去,阮荇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要透过满眼堆积起来的雾气将眼前人看得更清楚些。
他想,如果他醒过来,我该说些什么呢?
是客套的一句老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还是不客套的一句这么巧,你进我工作的医院了。
又或者是更亲近一些,问他我能不能做你孩子干爹?
好像都不太合适。
他们现在的关系,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意识到这一点,阮荇眼中的光逐渐淡下,怔怔地又开始发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阮荇估摸着时间也该走了,正要收回手时,手腕被猛地握住。
床上躺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就那么看着他,一双眸子透亮,平静,又仿佛藏着巨大的悲伤。
阮荇顿在原地。
刚刚还没有想好该说什么,这时候喉咙就像是被卡住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要走了?”
时樾先开口了,声音带着病后的嘶哑,表情脆弱得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让人想要好好抱抱他。
“你又要走了是吗?”
他又问了一遍,攥着他的五指越发用力。
阮荇艰难地点了点头。
看着时樾不肯放开他的手,阮荇觉得自己应该还是需要说点什么。
“我,我在这里工作,听说你病了,我只是来看——”
时樾猛地坐起,松开手的同时环过他的腰身,将人死死按进怀里。
阮荇被迫落在他腰间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的酒味。
混沌的思绪找到了出口。
阮荇猛地想起来眼前人是因为酗酒导致胃出血进的医院。
“你做什么!你现在是胃出血,别做这么剧烈的动作,痛不痛啊!快点躺下!”
时樾不松手,他就推他,直到脖颈被狠狠地一口咬住,柔软的唇瓣碰到细白的脖子,阮荇觉得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部冻住了,动也动不了,只能任由他这么咬着。
偌大的房间,只能听见对方稍显急促的呼吸,还有自己快要冲破胸腔的心跳。
很快,冰凉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砸下,顺着脖子流进衣领。
“你总是这样,我明明都已经原谅你了,可是为什么就算是做梦,你也不肯多留一会儿……”
“我现在很有名了,哪里都可以看见我,应该很好找了啊,你到底是不上网还是不看电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找我?”
阮荇看见时樾背后的小夜灯闪烁了一下,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
“时樾,你,在说什么?”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时樾没有听见他比猫叫还轻的发问,仍旧自说自话。
“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你都走得好快,我的问题,你一次都没有回答我。今天我抓住你了,你要是不回答,我死都不会放你走。”
他话里的哭腔让阮荇的心狠狠颤了一颤,那一针麻药彻底失效,痛感从心脏顺着经络一直蔓延到神经末梢,难捱到连呼吸都是煎熬。
“时樾……”
“小海藻,十年了,我遇到好多人,喜欢我的,讨厌我的都有,也发生了好多事,好的坏的对半开,身边什么都变了,环境,人,都变了。”
“可是我只想亲口告诉你,我没有变。就是再过一个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还是只认你一个小祖宗。”
“……你呢?十年了,比我们活过的三分之一的时间还要长,在这么漫长的,不那么深刻的东西都能被磨得干干净净的时间里,你有没有忘记我?”
“你到底,还会不会喜欢我?”
啪。
静谧的夜,就是一点动静也显得突兀至极。
阮荇呆呆转过头,女人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口。
徐妍一手扶着门,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不要钱一样往外流,就算拼了命控制,还是有压不住的呜咽从指缝流出,听得人鼻头发酸。
“阮荇……”
“他终于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呐我还没有准备开这篇啊啊啊啊存稿箱真的有毒吧!!!!
第2章
高二文理分科时,让所有人最吃惊的不是带火箭班的班主任从老曹换成了老李,也不是国际班的教室从三楼换到了六楼,而是被所有老师视作掌中珍宝,被所有同学誉为二中希望之光的时樾既没有进火箭班,也没有进国际班,只是进了不管是师资还是班级综合水平都只能说是普通,甚至是中下的理三班。
二中希望之光反向一跃成了理三希望之光,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
有的人问是不是因为分班考试没考好,也有人脑洞大开阴谋论说是他仇家在搞他,大大小小的猜测层出不迭,可是一番考量之后,没一个能站稳脚跟。
成绩方面,时樾分班考一如既往发挥正常稳坐第一,并且甩出第二名整整四十一分,人际关系方面,那就更不可能。
初中那会儿时樾在学校就已经小有名气,长得好,智商高,家境优渥不说,还是出了名的热情开朗脾气好,幽默风趣贼搞笑,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多的一匹,跟谁都能找到聊的,整个一逼逼机转世,不过再大的缺点,配上他那张脸也能被活生生扭成优点。
很多女生偷偷喜欢他,男生也都爱跟他玩儿,仇人,几乎没有存在的可能。
排除了可能性最高的两个选项,剩下的猜测更是光怪陆离一看就是在瞎扯淡,原因找不出来,大家的好奇心都膨胀得快要爆炸。
各种版本的谣言传了一阵,最后还是时樾前同桌吴青听不过去,大发慈悲爆出原因:他就是嫌那两个班气氛太压抑了,想找个好玩儿点的班级,反正不管待在哪,他也照样能门门拿第一。
……真是一个热心吃瓜群众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解释。
行吧,智商高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不过都说装逼太过遭雷劈,时樾大言不惭了这么一下,就被一声闷雷劈个正着。
通俗点说,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理三班很闹腾不假,但是上头安排给他的小同桌跟闹腾一点不沾边。
安静,话少,内向,无趣,还闷。
两人成了同桌,一个上午下来,对方说的话不会超过三句,每句字数不会超过三个字:嗯,好,没事,谢谢。
不管上课还是下课,小同桌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作业,那股子认真学习的架势让时樾这个逼逼机都没好意思打搅他,试探了两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交流。
他想,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逼逼机叫停器。
终于熬到中午吃饭,憋了好几节课的时樾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迅速合上书从座位上跳起来,伙同班上几个之前就一起打过篮球的男生勾肩搭背又追又打地去了食堂。
“阮荇啊,他就那样,不爱说话,我们跟他做了一学期同学了,除了发作业收作业这种必要的时候,几乎没看见他有跟其他同学主动交流过,内向得都有些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