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映桢眯了一下眼睛,看向他:“解气了吗?”
“还没!你给我听好了,”童里面无表情地瞪着他,“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无论你怎么说你都是故意的,你就跟你那个妈一样,恶毒狡猾奸诈还恶......”
方映桢没等听完,一拳砸到了童里的脸上。
张静惊呼:“童里——”
随后方赋英冲他吼了一声:“方映桢你干什么!”
没有人在意童里说了什么。
但方映桢在意。
方赋英的手扬起来的时候,他脑子一片混乱,除了愤怒还有残余的愧疚,没等他理清楚这些情绪,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方映桢持续耳鸣,世界黑屏。
等他视线恢复清明,只看到门外走廊楼道里的那盏声控灯对他发出暗黄色的光芒。
方映桢满身满心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远远地逃离这个家。
他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直播结束得很顺利,销量也不错。
吕之奇很满意地开始收拾装备,一边回头问道:“好样儿的,姐下回还能找你吗?”
“随便。”蒋乾说。
“嘿哟,还是这么高冷。”吕之奇笑了,扔了一瓶卸甲油给他,“这个给你了。”
韩力从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睡眼朦胧:“嗯?结束了啊?”
吕之奇斜他一眼:“幸好你不打呼噜,不然我得当几万个粉丝的面儿,揪着你的头发把你丢出去。”
韩力揉揉脑袋:“你要走了啊,留这儿吃饭吧?”
蒋乾看了他一眼。
“没说你家,我说我自己家。”韩力啧了一声。
“不了吧,”吕之奇轻快利落地收拾好工具箱,往门口走,“今晚说是要下大雨,我没带伞得早点儿赶地铁去。”
“那我送你吧。”韩力从沙发上跳起来,追了上去。
门砰的一声被他关上,蒋乾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涂得黑不溜秋的十个指头,叹了口气,捡起茶几上那瓶卸甲油准备擦,手机冷不防响了起来。
“喂。”
“喂?是蒋乾吗?”
蒋乾听出声音:“林超?”
“谢天谢地真是你啊,我从老王那儿要的号......”
“什么事?”
“就是,”林超叹了口气,“你帮我给方映桢打个电话吧,你看看他接不接,我估计你打的话他应该能......”
“说事儿。”蒋乾说。
“哦,那什么,他离家出走了,这回可能有些严重,我打电话他都没接。”
林超接着道,“而且今天是周日,他也没来上晚自习,我人在学校里,他不可能上我家去待着,这傻逼肯定又是什么都没带就跑出来了,等会儿万一要是没地儿去又没带伞,我怕他冻死在外头。”
蒋乾难得耐心听完了他一长串儿的话,问道:“他为什么离家出走?”
“还能为什么,挨了他爹一巴掌呗,他爹也是,打完人了才知道后悔,找不着了才给我打电话。”林超啧了一声。
“为什么打他?”蒋乾又问。
“好像是说,弄丢了他那弟弟的一只狗吧,怎么了?”
“没什么,”蒋乾说,“知道了,我会给他打电话。”
“哎好好,那你要打不通再跟我说一声啊,我得请假出校门找去。”林超说。
蒋乾挂掉电话,找到方映桢的号码给他拨了过去。
刚嘟了半下,电话就被挂掉。
蒋乾又继续打了过去。
这回方映桢没挂,赌气似的让他听了半分钟的嘟声,直到电话自动挂断。
蒋乾又打了第三个过去。
电话终于被接起来,对方的声音低沉而不耐烦:“你有完没完啊。”
“方映桢,”蒋乾拿着电话站起来,“在哪里?”
“关你屁事。”
“告诉我,”蒋乾说,“我去找你。”
“我不要。”
“我去找你。”蒋乾重复,依稀能听到电话那边车驶过路面带起来的风声。
“.......”方映桢也重复,“不要。”
蒋乾往阳台外看了一眼,已经在开始下雨。
“你在淋雨,”蒋乾说,“告诉我地址,我去接你。”
那边长时间地沉默下来,却没挂断,蒋乾意外地听到了一声没克制好跑出来的哽咽。
方映桢迅速地说了地址,迅速地挂掉了电话。
蒋乾穿好外套,拿上玄关处的伞,拉开门走了出去。
找到方映桢是在BDP那边的一条商业街上。
隔着一个马路,蒋乾看到方映桢戴着一顶丑到爆的毛线帽子,两条护耳以及小辫子似的毛线长长地挂下来垂在耳边。
雨突然开始下得很大,雨点急速地落下来,敲打着路面,模糊了行人视线。
方映桢浑身裹着一个很大的塑料雨衣,可怜巴巴地站在对面看着他。
蒋乾撑着伞,穿过夜色里被不远处商业街的璀璨灯光渲染得脏兮兮的车流和雨幕,朝他走过去。
方映桢脸上的狼狈和难堪被车辆的远光灯照得一清二楚。
蒋乾终于走到他面前,把伞撑到他的头顶。方映桢的嘴唇苍白如纸,脸色却红得有些吓人。
蒋乾皱眉,伸手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又湿又烫,在发烧。
“先跟我回去。”蒋乾说。
无奈太大的雨声淹没掉他的话。
方映桢张了张嘴,小声说了什么,蒋乾却听到了。
“我不是故意的,”方映桢梦呓一般地说,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蒋乾的外套口袋,“我也很难过,我也想找到它。”
“我刚刚又去找了很久,还是没找到。”方映桢眼眶微红,“我真的不是故......”
还没说完,方映桢突然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连带着湿透掉的雨衣一起,蒋乾把他整个人揽到怀里。
40
方映桢跟着蒋乾第三次来蒋乾的家。
进小区门的时候那个保安还拿手电筒在他身上照了照,一副以为蒋乾带了个流浪汉回来的困惑模样。
不过的确是很像。
方映桢站在浴室里,盯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眼睛发红还裹着一件丑不拉几、脏兮兮的塑料雨衣的自己。
浑身都是雨水的腥味。
雨衣是逃出去之后在一个便利店临时买的,方映桢一向不亏待自己,知道会下雨,很理智地备好了雨衣。
不过大晚上漫无目的游荡了那么久,还开始发烧,方映桢觉得浑身无力,抬一下手臂都酸得要死。
又站在镜子前面发了一会儿呆,方映桢才慢慢地解掉雨衣,去放洗澡的热水。
“嗯,找着了,”蒋乾低声说,“不过在发烧。”
“啊发烧了?”林超啧了一声,“能猜到,这人吧,受委屈了也只会折磨自己,要多傻逼有傻逼,你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在洗澡。”蒋乾说。
“啊?哦、哦......那你别忘记让他吃药哈,我先挂了,这边儿查寝呢。”林超说。
蒋乾把手机扔到床上,转身拉开衣柜,拿了一身干净的睡衣,他想了想,又把一件毛衣从架子上拆下来。
方映桢冲掉流到眼睛里的洗发水,听见有人敲了一下门。他愣了愣,把水关小些,说:“蒋乾?”
蒋乾的声音隔着一道磨砂门响起来:“毛巾和睡衣给你放在外边儿。”
“哦。”方映桢说,听到关门的声音,蒋乾又出去了。
方映桢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把脑袋往墙壁上一靠,任水流冲着身体。氤氲的热气让他有一种落地了的感觉,很踏实,没有那么不顾一切想要逃跑的冲动了。
方映桢洗好澡,拉开一点儿门,伸手去摸毛巾,擦干之后又去摸睡衣。
看大小应该是蒋乾的,虽然蒋乾比他高很多,穿着应该也还凑合,方映桢想着,发现睡衣裤中间卷着一条新的内裤,标签都没拆。
“......”
这个好像不太凑合。
方映桢穿好衣服走出去,看到放衣服的地方还放了一件深蓝色的毛衣。
给他准备的吗。
方映桢愣了一下,突然觉得鼻子很酸,像是被强行灌了很多醋一样。
他套上毛衣,擦着头发走了出去。
蒋乾正站在厨房里泡东西,听到动静转身看了他一眼:“在泡药。”
“给,我的吗?”方映桢问,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行。
蒋乾嗯了一声,拿着杯子走过来,把杯子递给他:“喝吧,退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