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瑄。
妈妈对不起你。
对不起。
季无瑄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房间坐了三小时,转头看,当年那架被他砸烂的钢琴被不知道哪儿弄回来的安全线围起来,就这么沉寂了六年。
像是小小的他被母亲画地为牢。
他平静给派出所打电话,清晰阐述自己的身份和所在位置,似乎是向人倾诉前的自我剖白。
“我妈自杀了。”季无瑄轻声说。
他花了很多时间学会表情管理,却找不出任何一张表情换上。
值班员毛骨悚然,叫季无瑄去做笔录。
季无瑄“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从四合院走出来,胡同口他姥爷坐在墙根开着收音机听京剧。
姥爷对他点点头,四季不离手的蒲扇上下扇了扇:“你姥早给你妈买好墓地了,就在她边上。”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季无瑄胡乱点点头,迅速逃离了这个鬼地方,就好像这样能为他糟糕的前二十几年画上句号。
20
处理了几天事情,季无瑄坐飞机回到了莞城。
回到家的时候,有俩人在自己家里对峙。
“你等着吃官司,我看你能在牢/里待几年。”秦川渝冷漠地翻动着手里的一叠资料。
应晓小脸吓得惨白,仍然梗着脖子倔在那儿。
门一开,两人都望这儿瞧。
应晓眼中闪过惊喜,很快又黯淡下去,撇开脸不敢看季无瑄。
季无瑄走到秦川渝旁边拍了拍助理的肩膀:“没必要,我的私事。”
秦川渝气急败坏看了季无瑄一眼,半天蹦出一个:“不识好歹。”
季无瑄没理他们俩,回了卧室。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秦川渝怒其不争,最后还是平复了心绪,整理仪表后火速离开了季无瑄的公寓。
看来现在这事儿谁都管不了,只能当事人私了。
应晓站在季无瑄卧室门口往里面看了几眼,踱步晃了会,随后也不见踪影。
21
应晓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他不敢见季无瑄。
可他也恨季无瑄。
22
应晓躲了季无瑄三个月。
他提前把租的公寓退掉,躲在另一个地方舔舐伤口。
转眼已是秋天。
他要启程,前往北方。
23
出发前一天,应晓鼓足勇气按季无瑄家里的门铃。
门开得很快,甚至像是刻意在等他。
应晓心如擂鼓。
男人缄默地看着他。
应晓结巴了下:“我明天就要离开莞城了。”
季无瑄没反应,靠着门口也不让自己进去。
应晓尴尬地接了一句:“我要成年了,能……能把这个作为我的生日礼物吗?”应晓拿着季无瑄家门的钥匙,忐忑地等待男人的判决。
季无瑄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应晓悄声问:“我走了,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没有。”
季无瑄看着即将去北方的南方人,想起刚从北方来南方的自己。
还真叫一个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应晓木讷地应了声,打算往回走。
还没走几步,应晓就泣不成声,跑回来抓着季无瑄的肩膀狠狠吻上他,直亲到口腔里每一寸肌肤都染上季无瑄的味道才放开。
季无瑄摇摇头,垂眸看应晓。
“应晓。”
“做个好人。”
“好好爱自己。”
应晓红着眼睛哽咽地发出几个悲恸的声调,对自己伤害过的心上人喃喃道:“对不起。”
卡在喉咙还有一句话,应晓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说出来了,离开这个人已经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力气。
24
季无瑄在阳台看着应晓孤身离去的身影,头一次在夜晚把灯打开。
应晓回头,看见了光中站立的季无瑄。
泪水迷了眼,应晓不敢再回头。
他想,他一定要变得更好,再回来找季无瑄。
25
“秦川渝,帮我把这套公寓买了。”
“好的季总。”
“季总,我能跟您一起走吗?”
“秦川渝,我不适合恋爱,你还看不明白吗?”
“季总……”
“祝您喜乐安康。”
“谢谢,你也是。”
26
和母亲没能告别,和应晓算是告别了。也算了一桩心愿。
季无瑄刻意等应晓找完他才离开,不让应晓进门也很简单,屋里几乎空了。
他夜里不开灯,应晓夜盲,什么也瞧不见,自然不会疑他。
季无瑄辞职,坐高铁连夜离开了这座城市。
一如当年离开北京一样毫不犹豫。
27
应晓抽空在节假日回到莞城。
捧着999朵玫瑰去见季无瑄。
开门的是个抱着小孩的中年男人,疑惑地看着自己。
得知房子早被转卖,应晓失魂落魄地离开。
28
其实应晓早就该察觉。
从季无瑄微博注销的那一刻。
他自欺欺人安慰自己,没事,不会有事,季无瑄会等他。
直到听筒里的女音告诉他季无瑄的号码是空号。
他的手机甚至没有两个人一张像样的合照。
29
应晓有一把钥匙。
他的朋友都知道,他特别宝贝这把钥匙。
这把钥匙得有大用处!他的朋友总是笑着揶揄。
只有应晓知道,这把钥匙再也开不了世界上任何一扇门,只锁住了少年有关十八岁的记忆和他沉郁如阴天的单恋。
而这乌云总会在梦中破开,破出一道光,照在那人精致的侧脸上。
那人喁喁私语,不像是在对他说话的样子。
应晓仔细听,那人说:“应晓。”
“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