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尝尝味道,彭柯不能吃辣,我也没放太多。”
“是不能吃太辣,没事的。”
彭柯把汤汁淋在米饭上搅拌开,小声纠正彭向辉的措辞,冲齐郁笑了笑。折腾了一下午,他也饿了,刚才闻着飘出的香味肚子就开始乱叫。吃饭时间是彭柯少有安生的时候,轮到做父亲的问话,他跟齐郁嘱咐让他放开了吃,米饭还有,笑眯眯问道,“彭柯在学校乖吗?他初中可没少让我操心。”
彭柯嘴里还塞着土豆,忙不迭为自己辩护,"哪有?就那么...几次而已,算什么啊?而且还是初一初二..."
"好吧。"
听上去就是被迫妥协。扁了扁嘴,彭柯不服气,"你就不能夸夸我。"
"你的优点很明显啊,齐同学肯定看得出来吧。"彭向辉笑了。
彭柯愣了一秒,看向齐郁,对方竟也低着头淡淡微笑,留他一个人似懂非懂不知道如何反应。
"你看你,我问人家的话,全让你一个人答了。"
因为这些问题齐郁都不会回答,只会点点头罢了,是你不了解他,没有问一些实质性的问题啊。彭柯腹诽,懒得再跟彭向辉斗嘴,哪想到身边的人突然开了口。
“彭柯在班上人缘很好。”
齐郁直视彭向辉,声音清亮,一看便知他的话都发自肺腑出自真心。小孩子的眼神还是很容易看透,彭向辉点点头,“但是他选你当作最好的朋友。”
彭柯的勺子敲在碗沿,不知道彭向辉到底想说什么。看起来他把齐郁叫到家里来,不止是请他来玩这么简单。
“他很善良...知道我没有朋友。”
齐郁的嘴角动了动,垂眸戳动手上的筷子。
彭柯瞪向父亲,急得差点反驳出声,但彭向辉摇摇头,示意他先不要作声。
“叔叔了解你家的情况,但彭柯跟你玩可不是在做好事,他性子直,不会这样委屈自己。”
彭柯噤了声,好像...又是这个道理。彭向辉露出“你放心”的表情,继续他的苦口婆心,“不要有心理负担,叔叔还要拜托你多多照顾彭柯。他不愿意在店里呆着,要去你那也是好事。他...家里人出事,又匆忙转学,我还担心他不适应,没想到成绩比从前更好了,我很惊喜。”
“彭柯...很努力适应。”
“好,那希望你们能一起加油。”说完了要说的话,彭向辉关怀地帮他夹菜,语气松了不少,“你以后想学什么?去哪里上大学呢?”
齐郁的喉结上下滚动,缓缓回答,“学金融...首都。”
此话一出,彭柯和彭向辉怔怔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样啊...也是,你的成绩很好。应该上最好的大学。”彭向辉顺着他的话说,理解地笑笑,瞥见彭柯停下了动作,木然盯着碗里的饭菜。
“你有没有想过...你爷爷...”
“我和他商量过。如果考上就去,我会打工赚钱,争取大二接他过去。”
彭柯没想到这顿饭会这样食不知味。
他对未来的规划,还停留在妈妈在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要开一家小店营生,开心就上班,不开心就休假。赔钱可以关店,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开成连锁。
他不是聪明的孩子,这一点升上初中后彭柯就慢慢懂了。他拿着87分的考卷暗喜,而同桌差点将96分的试卷揉成团,自习时还偷偷地哭。彭柯试着安慰她,才知道对方的家长有多严格。不但要自己学习,还要同时帮弟弟补习,拿不到满分就会受罚,从来只有弟弟拥有鼓励和夸奖。那时父母对彭柯最大的期望就是他平平安安,开心顺意,成绩稳固在中游就算达标,再不济也能继承家里的店,没有也不会有这种苦恼。
她和彭柯不一样。齐郁也跟彭柯不一样,底子优秀还能踏实认真,又怎么甘心平凡。
之所以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一定是决心要改变现状,不想像班上同学说的那样,一辈子待在镇子里默默无闻。
“彭柯会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齐郁无意识地咬住筷子,犹豫后才说出最后三个字。彭柯却只是继续吃饭,想着自己的心事,顺便收下这份说给彭向辉听,及时体贴的安慰。
吃过饭,彭向辉主动收起碗筷,让两个孩子回房间。没想到自己随口问出的问题会同时让两个孩子都各怀心事,暗自决定以后还是小心为妙,不要再多嘴了。
“你要回家吗?”
关上门,彭柯摸了摸后脑勺,堆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他在床边坐下,扬起脖子查看床头柜上有没有他的MP3,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明天不用上学。”
“我知道,你要回家吗?”
彭柯无端感到不耐,深呼吸后生硬重复,不知道齐郁为什么非要这样拐弯抹角。为什么不能直接、正面,干脆点回答他的问题,要还是不要答案很难说吗?
“...不要。”
齐郁抓住彭柯的手,想要对方看着自己。彭柯眨眨眼睛,看到耳机团放在台灯下面。
他还是不满意。
也许他想听到的答案不是这个。应该是我要走了。
齐郁的脸凑了过来,被彭柯想都没想就别过下巴躲了过去,嘴唇只挨到嘴角。齐郁又亲了上来,执着地,带着点神经质,像是他们的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吻。
彭柯开始觉得,齐郁除了聪明,还懂得玩弄心术。特别善于在对方拒绝或排斥时,反其道而行,献上一个个诱人又笃定的吻。
你为什么亲我?为什么要亲你最好的朋友,好像忘了几分钟前分明才说了要离开他。彭柯矛盾地想,他不该是这样小气的人。不是在餐桌上还满心理解,现在就随便发脾气的人。怎么他成了这种人?
他的胸口闷痛得无法呼吸,只能张开嘴巴。齐郁却不再吻他,抱住他低下头。
“那是我...记事以来的决定。”
“我一直想离开这里。”
“为什么?你...是因为那些男生?你知道,他们都不是坏人...只是,你需要和他们接触,相处,应该好好——”
“我知道。其实有没有朋友...我无所谓。我一直都无所谓。”
齐郁的声音就在胸前,彭柯的心跳无所遁形。
“我只是好奇他们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
沉默着,彭柯感觉脖子上的手臂收紧,毛茸茸的头发蹭过他的脖颈,齐郁停靠在他怀里,安静无声地呼吸。
作者有话说:
为了避免误会,留乡不是大学留啦
第21章
其实答案很明了。走出去越远,大城市和乡镇的差别就越明晰。齐郁想得通,甚至理解父母一走了之需要多少决心多少奋斗。正值青年想要一展宏图,待到功成时衣锦还乡,付出代价在所难免。好不容易在陌生的城市稳住脚跟,怎么可能轻易回来?
可他等了很久。童年一过,齐跃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快速衰老,再也抱不起他,追不上他,耳朵也开始听不清声响。他以为无所不能身强体壮的爷爷,突然有一天反过来需要他来照料,那时起他更多地想起父母。排斥,憧憬,怨恨反复,到最后只盼他们早日回乡。有几次下楼时撞见齐跃民在楼下打电话,他甚至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到,那就是他爸爸。他从未提起勇气面对,对方对他恰好也并无过问关心。
齐郁有时候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糟糕性格刻在了骨子里,以至于叶青青从他出生就看得透彻,才弃他于不顾。这里不过留着他们出身低微的证明,甩不掉的累赘。
那些后来寄出的信无疑是最好的安慰剂,可服用久了,就连齐郁也无法再说服自己。
他知道彭柯无法感同身受,也会傻傻替他难过。就算母亲被病魔夺去生命,他也带着充沛的爱前行,一往无前。自顾自倾吐,更像是施加给他本不必承受的无望与压力。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齐郁抬起头,对方果然变了神情,耷拉着眼角放低声音。彭柯脑袋里的想法一会儿一个,刚才一定想得比他还多。明明是自己的错,他不想彭柯反倒为他愧疚起来。
“不对,”彭柯抬手回抱住他,皱起眉头,“我早该想到的,我是知道的。”
不能因为齐郁不说,他就全然不懂对方的意思。这样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你...知道什么?”
齐郁本不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被对方抱住,悬着的心就悄悄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