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一脸衰相的医生一进门就板起了脸,说人太多会影响病人恢复,不由分说就把那群糙老爷们儿都往外撵。
那医生掀开记录本,拿圆珠笔在本子上“吧嗒、吧嗒”地敲着。
“病人情况很不好,一直昏迷,现在已经烧到四十度了,看她能不能撑过今晚,如果撑不过,我们也没办法——”
周妈妈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回头望向女儿,不停摇头,非常无助。
祝玉寒正站在病房外,听到医生这一番话,忽然扭头就往外跑。
童嗣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懒得追,毕竟他现在也实在没那个心情。
祝玉寒匆匆跑下楼,委身钻进车里,连上蓝牙耳机,拨了傅怀禹的手机号。
电话响了很久,始终没有人接。
如果这张卡被销毁了,那么肯定是会提示关机或者空号,没有人接,就表示这号码他还一直在用,没有注销,也没有从手机中拔出卡。
之所以今晚一定要找到傅怀禹,是因为凶手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他。
根据之前六起案件来看,六个被害人的姓氏分别是赵、封、朱、冯、张、范,如果单取他们姓氏的开头大写字母就是“Z、F、Z、F、Z、F”,而第七名受害者周晓冉则是“Z”开头。
而祝玉寒之所以会觉得下一位受害者是傅怀禹,除了他的姓氏是“F”开头外,最重要的是,将这些受害者所居地在地图上标点连线,会连成一个类似于“死”的字,而傅怀禹家,恰好是“死”字最后那一笔提勾。
他赶紧联系了信息科,让他们查那笔提勾范围内姓氏字母开头为“F”的住户。
不多一会儿,信息科就发来消息:
“那边只是一家是F开头的,就是原先重案组的组长傅怀禹。”
如果下一个是傅怀禹,那么之后是不是就要轮到自己头上了。
不,应该不会,自己家隔了十万八千里,况且到傅怀禹那边后,“死”字就结束了。
“小马,再帮我定位一下,这个手机号的所在地,要最详细的。”
小马在那边爽快的应了声,接着问道:
“祝队长,什么事这么急,找到凶手了?”
祝玉寒转动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大概吧。”
“诶呦,要是破了这件大案子,祝队长是不是要连升三级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哈。”
“尽量吧。”妈的,这个小马怎么这么多废话,让你查个定位叽叽歪歪没完没了。
小马虽然墨迹,但办事倒是个靠谱的,前后不过一分钟,他又打来了电话:
“祝队长,给你查了,这个手机号码定位在大学路311号,就是师大二号门对面的小区,16栋3单元居民楼,但具体哪个房间不能确定。”
“行,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等您升职了请我们吃……”
不等小马说完,祝玉寒已经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卸磨杀马呀你。”小马望着电话,摇摇头,大力扣上。
大学路,闹鬼集中聚集地,因为这事儿,他们师大的二号门已经封了,后勤处连夜修好了门口荒废多年的刷卡机,进出人员一律刷学生卡,否则直接请到保安室喝茶。
根据烦人精小马提供的信息,傅怀禹现在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实在令人生疑。
他又倏然想起自己被童嗣扮的辫子男鬼吓昏当晚,有人替自己报了警叫了救护车,但那人却不是童嗣。
心脏跳得很快,甚至有点超负荷。
祝玉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急切的想要见到傅怀禹。
他匆忙赶到三单元,拔腿就往上跑,被那个秃顶的楼管拦了下来:
“恁怎么还能看着俺就往上跑捏,俺大小是个管理员,最近世道这么乱,恁这大喇喇往上冲,出了事谁负责?”
得,又是一个墨迹怪。
祝玉寒也不跟他废话,从怀中掏出警员证往管理员桌子上一扔:
“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傅怀禹的。”
那秃头老伯望着那警员证,戏多的打了个寒颤,老手一搓,笑得像朵菊花:
“协助警方,知情就报是俺们公民的义务和责任。”
“快说!”
就在刚才,祝玉寒的耐心值已经完全降为零,他不耐烦的揪起管理员的衣领。
这种节骨眼儿上,他真的没多余的精力和这老头商业互吹。
管理员吓得不轻,满脸堆笑,皱纹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傅怀禹,傅怀禹嘛,俺知道,前几个月搬来这里的,个子高,又帅,所以印象特别深。”
“带我上去找他。”
“他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祝玉寒想了想:“算是吧。”
祝玉寒跟着老头上了电梯,看着老头按下了“十一”的数字键。
随着电梯的上升,一颗心也随着提到了半空。
自己该说点什么呢,是“你被人盯上了”还是“你印堂发黑最近有灾”。
那老头来到门口,按响了门铃。
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一声“什么事”。
没错,一点也没错,是傅怀禹的声音,那种高傲的,甚至有些无礼的声音。
“帅哥,这两天物业发福利,恁一直没去领,俺给你送过来了。”
祝玉寒对这管理员老头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觉得这老头还挺上道,一看他就知道平日里也没少看警匪片。
里面沉默一会儿,又问道:
“什么福利。”
“洗衣粉花生油什么的……”
傅怀禹“哦”了一声,接着道:“放外边吧,我一会儿自己去拿,谢了。”
老头求助地望向祝玉寒,似乎也是没了办法。
这人怎么这么懒啊,走两步能怎么着?
祝玉寒走到门前,躲开猫眼,捏着嗓子,学着那老头的声音:“帅哥,你们这栋电梯坏了,俺俩提着恁大的洗衣粉花生油,累不中,给口水润润嗓子呗,一会儿还得爬下去。”
又是冗长的沉默。
就在俩人以为傅怀禹不想理他们或者已经睡下之际,面前深棕色的木门缓缓打开。
门内,是穿着白色浴袍的傅怀禹,头发半干,还在往下滴着水。
其实不管是俩人在一起也好,分手后也好,还是第一次相隔这么长时间才见到一面。
他确实瘦了,看起来蔫蔫的也没什么精神。
祝玉寒一个箭步冲进去,用脚踢上门,将老头挡在门外。
许久不见,是热烈的、赋予全数感情的拥抱。
傅怀禹一个重心不稳被祝玉寒扑倒在地。
就听见一声闷响,傅怀禹后脑勺着了地。
祝玉寒忙起身:“我是不是撞到你了。”
傅怀禹望着他,良久,轻笑出声:
“没有。”
“如果不是今天装成物业来骗你,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你了,你宁愿给物业开门也不想见我,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嘛。”祝玉寒说着,想着,觉得特委屈。
傅怀禹躺在地上,缓缓伸手摸向趴在自己身上那人的腰:
“你方言说得太蹩脚了。”
“什么?”
“你跟我一起住了七年,什么时候见我给物业开过门。”
第53章 红妆(7)
祝玉寒望着他,心如乱麻。
再次相见就不受控制地扑倒了他,抱了他,还像个小媳妇一样撒娇抱怨,而完全没有考虑傅怀禹此时的心情。
当初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导致傅怀禹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自责的同时也是恐惧,恐惧着傅怀禹会不会因此离自己而去。
后来,他确实走了,还走得杳无音讯,甚至所有人都开始忘记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之际。
他又看似不小心实则故意的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他打电话给储荣,告诉储荣自己昏倒在大学路;
他甚至走了几个月,连电话号码也没换。
说他不是有备而来,自己还真不信。
储荣不是那种得过且过的人,对于这通神秘的“求助”来电,他自然会调查到底。
或许,储荣早就知道了。
傅怀禹确实瘦了很多,在母亲因自己而逝世的日子,他肯定不好过,甚至是面对这个庞大的亲友关系网下,面对那些道德指责下,他要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祝玉寒能想象得出,那些人五人六的亲戚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