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69)
“……那你呢,你诚意怎么体现啊?”程让掏了张纸巾,擦掉江乘衣服上的眼泪鼻涕。
“我认为我能忍受他得啵得的时候抽了三根烟就算是挺大的诚意了。”江乘说。
程让又开始咯咯咯,“哎呦笑死我了哥,你怎么这么好玩呢。”
程老二鬼扯了一通也没把空虚的事圆过去,不得已只好滚回家亲自安抚。程让跟江乘暂时还不能走,得去看看邱大吉。
进电梯的时候正好遇上来送饭的徐姨,尽管林芝并不能吃,徐姨还是拎了好几个饭盒,“正好,你俩没吃吧,我特意给你们做的排骨。”说着就把几个饭盒塞给程让,“你妈妈没什么胃口,我就给她煲了点汤,这些都是给你们的,你舅舅呢?”
“他走了徐姨,你把他的也给我吧,刚好我朋友在楼下住院,我给他们送点。”程让打劫了程老二的饭,临上电梯嘱咐道,“徐姨,麻烦您替我妈一晚上吧,她两晚没睡了,您明天就休息不用做饭了,我们都能自己解决,我姥姥现在也不能吃,您省着点劲儿,以后姥姥还靠您呢。”
“哎,我知道了。”徐姨朝他俩摆摆手。
“唉,我突然觉得谁能陪谁一辈子还真不好说。”程让抱着饭盒感慨,“徐姨就是半道来我家的阿姨,谁能想到她现在成了唯一能陪在我姥身边的人了呢。”
江乘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不是哥,我肯定能陪你一辈子的!”程让腾出一只手来抓住江乘的手,“我保证,我拿程老二的终身幸福保证!”
江乘无情地甩开了他的爪。
程让欲哭无泪,瞎发什么感慨啊,都怪程老二有毒!
邱大吉昨天醒的,警察来做过了笔录,当时程让也在,他作为现场目击证人,得描述一下发现大吉时看到的现场情况。
不得已,程让当着大吉父母的面描述了现场的惨烈,出了病房大吉妈妈就哭晕了,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叔,就您一个人在吗?”邱爸爸在病房外坐着,程让见了他问,“您没吃午饭吧,这是我家里人刚送来的,您趁热吃一口?”
邱爸爸几天没合眼,整个人憔悴不堪,他抬头看了程让几秒钟,反应迟钝一样扯出一个还不如面无表情的笑,“是小程啊,你吃你吃,叔没什么胃口。”
邱大吉家里是典型的中产家庭,条件还不错,但压力也大,父母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吉身上,几乎是倾尽全力培养他,孩子一出事,两口子一下子就垮了,属于特别禁不起打击的那一类。
当初投资老白的时候他爸妈并不看好,大吉可谓软磨硬泡,程让还去过人家里一起泡,再三保证他们一定会做出一番成就。而如今非但事业没什么起色,人还出了事,所以程让见人父母不自觉就矮三分。
“别啊叔,您该吃还得吃,您要再累倒了那可怎么行?”程让把邱爸爸带到护士值班室里,亲自把饭盒打开,“您需要什么就来找护士长,我跟她打过招呼了,一定会照顾你们的。”
“谢谢小程了,你家里出事,你还跟着忙东忙西的,叔叔非常感激你。”邱爸爸意思着吃了几口,搁下筷子说,“大吉他妈妈也病倒了,我们单位里都不能请长假,我琢磨着想请一个高级护工来照顾大吉……”
邱爸爸说了半天难处,程让在一边点头听着,说到大吉好了以后的时候,邱爸爸顿了顿,抱歉地说:“小程啊,我寻思着托人给大吉找一份安定的工作,我跟他妈妈拿了一辈子工资,虽然是没赚什么大钱,但也稳当……”
后面的话程让没再听进去,他只知道大吉要退出老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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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飘摇的老白
第42章 分别
老白的门窗换好了, 一楼也都收拾好了, 这几天程让没顾上过来, 都是史天一个人忙活的。这会儿他正在给学生改画,一切有条不紊,仿佛那些糟心事儿根本没发生过。
程让跟史天混了十来年, 他在程让的心里一直就没摆脱“胸大无脑混吃等死还没主见”这个圈,这是第一次让他刮目相看,就像今天程老二也让他刮了一回目一样。今天应该是刮目日, 以前他觉得不如自己那俩人家都迎头赶上了, 这令程让莫名有几分危机感。
“让哥,乘哥。”史天看见他俩在门口,把画板跟笔还给学生,从屋里出来, “姥姥跟大吉他们都还好吧?”
十二月底的天,外面不是一般的冷,程让却没进屋, 他觉得有些事适合挨冻的时候揪着心说, 到屋里暖和了心一放开,兴许就不想说了。
“都挺好的,不过今天没跟大吉说上话,还是昨天做笔录的时候说了两句。”
“他奶奶的张扬王八蛋!”史天前天去看过大吉, 他没见到大吉一身血不知道活没活的样子, 就只看见他插着管面无血色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样儿就差点炸了, 当时就让哥上身, 嚷嚷着要去找张扬报仇,“我发誓这辈子看见他一回揍一回,妈的,简直不是东西!还有那个白金莲!”
“别瞎配原型啊,咱大吉才不是武大郎,认真算起来他是第三者。”程让说。
史天张了张嘴,大概是找不出合适的历史人物了,“就那么个意思吧,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姑娘,让哥,咱要不去打他俩一顿吧,套麻袋那种。”
“打是早晚要打的,但不是现在,等着警察叔叔先收拾他。”程让看着史天说,“你不准私下找他听到没,敢去找他我打断你腿。”
史天一噎,“……知道知道,你说口气怎么还跟我爸似的。”
“乖儿子,叫爸。”
“呸!”
程让笑了笑,蹲在台阶上,看着商业街上来来往往的小年轻,问:“天儿,你有想过以后干啥么?”
“以后?以后不还干老白么?”史天这脑子又回到了平常的水准,没一下听出程让的意思,“小打小闹的不至于就缓不过来了,刚还有俩姑娘进来问学费呢,年前这段时间不忙,大吉不来人手也够,实在不行就临时找个学长学弟来代几天课。”
程让手指在地上抠了抠,没接话。
“我去买几杯热奶茶。”江乘看着史天问,“你要什么口味的?”
“啊,我跟让哥一样就行。”史天抓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麻烦江乘,等江乘手插在兜里酷酷地走了之后,史天忽然反应过来,“咱干嘛要在外面挨冻啊?”
“冻一冻有助于思考。”程让手撑着脸,眼神跟着江乘进了一家奶茶店。
路上时他跟江乘说不知道还该不该坚持做老白,江乘说不知道该不该坚持的时候就先退出来想想,坚持这事不一定非要连着,要是不退出来,反而就成了强行坚持了。
其实程让知道,他哥是看出他不想坚持才这样说的。
邱爸爸说大吉要退出的时候他的确是不想坚持了,人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你们赔钱赚吆喝,浪费大好时光,图啥?
程让无话可驳,赚的钱确实对不起几个人的辛苦折腾,其实大东走的时候大家就该明白了,梦想在现实面前早晚要低头,当初大家坚持得挺励志,只是不想承认这一点罢了。
坚持之所以称为坚持,就是因为过程并不尽如人意,得硬撑着,何况以后就剩他跟史天,四根柱子倒了两根,撑不住了。
“让哥,”史天蹲在他边上,搓了搓冻僵的肉脸,似乎是不太想面对自己问出口的问题,“是不是大吉他……要退出了?”
啊,以前果然是小瞧了大脑袋的智商,居然没用提醒就自己想明白了。
程让对此充满感激,因为他说不出口。
“嗯,他爸说的。”
史天脸冲大街,呆滞了半分钟,然后语出惊人地说:“没事,能理解,换成是我儿子我也不让他干了,退就退吧,让哥你也去忙你的泥人事业,老白我撑着。”
程让:“……”
这话说得实在叫人惭愧,他第一次感觉在人生境界方面被史大脑秒得渣都不剩,这是多么令人敬佩的革命意志!
“天儿,”程让握着革命同志的手,感慨万千地拍了好几下,“你是好样的,你太牛逼了,你舍身为兄弟,兄弟们不会忘记你的,但是……”
史天:“别但是了让哥,我知道你想说啥,我想再坚持一下,我跟你们不一样,不干老白干啥都挺费劲,那不如还干老本行,说不定我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