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4)
让哥这几年自觉身手了得,常常会生出些“难逢敌手”的寂寥感,有事没事便会脑补一下跟他哥高手过招的画面,尤其是在吵架后,经常能打得他哥满地板找牙。
谁知现实很欠扁,让哥居然一招就败了。
“不对,我刚才没准备,我们再来一次!”程让不服气地又扑上去,非要跟人江乘分出个大小高低来。
江乘在他扑过来之前起身走向洗手间,拒绝接招,他此刻不想开口,只想去漱口。
“啊,原来是尿急爆发出的潜力啊,我就说嘛。”程让给自己找了个漂亮的台阶,从沙发上跳起来跟去洗手间,“你等等我也一起。”
他在后面肆无忌惮地打量许久未见的江乘,发现他高了也壮了,跟记忆里单薄又倔强的少年模样很不一样。
看着看着就生出了几分失落,乘哥的成熟令他猝不及防,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一下子把他俩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隔开了。
兄弟俩不是一个亲爸,也不是家庭重组的兄弟关系,兄弟缘分来得非常奇妙。
程让打小没爸,在外面见着漂亮叔叔就叫人爸,后来在漂亮里找了个最漂亮的认了干爸。干爸跟他二舅是发小,因为关系近,从小就疼他,所以程让一直就把他当亲爸看。
胜似亲爸的干爸后来跟一叔叔在一起了,江乘就是这叔叔的儿子。
程让跟纪恬恬是一个妈生的,按理说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家应该更近一些,可他却更爱黏着江乘还有俩干爸,两个干爸都特别疼他,他十几岁到现在,成长最重要的十年里,几乎都是他们陪着的。
最初他总跟江乘闹别扭,因为江乘对他爱答不理。程让在学校里人缘好,虽然他的好人缘经常需要金钱来维持,但那也是名义上的万人宠小可爱,自我感觉一身的魅力可以让所有人爱他,冷不丁来一个不吃他这套的,他非常不服气,于是一天到晚缠着人家。
缠着缠着就成了好兄弟。
以前江乘是个自带屏蔽器的高冷学霸,能跟他说上话的只有程让,一段时间里程让几乎是乘哥代言人。这种“乘哥只跟他好”的感觉常令他沾沾自喜,以至于在江乘出国的那段时间里,他经常感觉空落落的,就像现在,他哥不在他的了解范围之内,他就觉得缺点什么。
“乘哥你回来居然不告诉我一声,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程让撅着个嘴站在江乘后面佯装生气,不时瞥一眼镜子里他哥的脸,还有他的小板寸。
他一直很羡慕那些剃板寸还不像劳改犯的神仙脸,乘哥几年不见脸部轮廓更加硬挺,不知道是不是被国外的水土养久了,居然有了几分混血的样子。
嫉妒,太让人嫉妒了!
“昨天晚上回来挺晚了,就没告诉你。”江乘抬起头瞥了装模作样的家伙,视线在他肩头的小黑蛇上扫了一下,“我一小时前不是给你发消息了。”
“那你回来之前怎么不说呢?”
江乘看着他。
“……好吧。”程让撇撇嘴,不想一回来就把他哥问烦了,就当他是想给意外惊喜吧。
几年不见,程小白这家伙还是有很大变化的,长得越发能糊弄人不说,还学会适可而止了,江乘看着他软嘟嘟的嘴,心里叹口气,决定哄一哄这个闹小孩脾气的家伙。
他站到程让身边,跟他比了一下身高,这货虽然比他矮,但知道身高不够头发凑,一头卷毛至少拔高了三公分,居然勉强跟自己一样高了,“你这头发……扣了顶帽子似的不嫌热么?”
让哥在外面打架的时候跟个霸王似的,在他哥面前就是只色厉内荏的小绵羊,别说装生气,真生气也超不过一小时,江乘给个台阶立刻圆溜溜滚下来,没皮没脸地龇牙笑,“不热不热,这叫艺术家范儿,符合我现在的气质,怎么样好看吧,花一万做的呢。”
说完了程让就想抽自己个大嘴巴,上上个月江乘跟他冷战就因为这事,他透支了俩月生活费,充一万打八折,完事成了个空有“存款”没现钱的光光族,每天靠兄弟救济度日。跟他哥显摆的时候一时嘴欠,卖了个惨,说自己好几天没吃饱饿瘦了,他哥二话不说给他转了一万,完了三天没睬他。
至今程让也没明白他哥到底是因为他做头生气还是因为他花钱没谱生气还是因为自己破费一万生气,总之心有余悸,没敢说上两天补色又把卡里剩的“存款”花完了。
程让不怕跟乘哥吵架,就怕乘哥不睬他。
他紧张兮兮地瞄江乘的脸,随时准备扑上去耍贱卖萌,谁知江乘啥也没说,还笑了笑,夸了句挺好,“艺术家也别跟个街头流浪汉似的,去洗澡。”
他哥居然没生气,还笑了!程让脑子里瞬间炸开了一脑袋花,飘得不知道姓甚名谁,一激动从背后勾住江乘的肩膀,猛揉对方的小寸头,“哥你剃小寸头好酷哦!”
江乘:“……”
夸他一句是为了防止他扑上来耍贱卖萌,没想到防不胜防,这货勾他肩膀的时候胳膊磕到了牙,又喂了他一嘴皮肤排泄物。
“你再把你那身没洗的皮往我嘴里塞我就抽你。”兄弟见面不到五分钟,耗时七年培养出来的耐心就磨光了,江乘一脚把程让踹进了洗澡间,“滚去洗澡!”
“嘿嘿嘿~那你等我啊哥,我超快的!”飘起来的程让是感觉不到自己招人烦的,当着他哥的面乐呵呵地扒裤子。
江乘扭过头深吸口气,为自己减的寿心疼。
浴室里很快传出水声,混合着某人的自创小调:“哥哥你不要走嘞~”
“江乘哥哥你受委屈了。”纪恬恬作业写烦了,正抱着一包薯片刷论坛,见江乘黑着脸出来,感同身受地叹气,“我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里,比同龄人承受了太多生命之重。”
江乘惊讶地看了眼纪恬恬,不是很能理解现在八岁小朋友的内心世界,“你知道水深火热这词什么意思么?”
纪恬恬放下薯片掰着小手给江乘举例什么叫水深火热,“我得让着一个基因里带毒的智障哥哥,他每天不定时抽风,跟我抢零食,跟我耍无赖,打游戏欺负我,出门揪我的辫子,帮我写的作业从来不过关,害我被老师同学误以为间歇性智力低下……”
江乘:“……”
基因带毒是当年程小白同学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以此来逃避自己学习不好的现实,毒基因根源就是他那位从没见过面的亲爹。据程小白二舅的口述,那男的是个垃圾凤凰男,靠脸上位,自称是什么名牌大学硕士,其实从高中以后的文凭都是从造假证那买的。后来被程家女皇程潇潇撕破假面,扫地出门,而当时程小白同学还在程潇潇肚子里屁事不知。
“所以你为什么要让他写作业?”江乘心说,那傻球自己的作业还写不明白,以前他都是花钱雇同学写,现在居然有脸坑亲妹?
纪恬恬:“他借我零花钱了,作为等价交换,他得替我写作业。”
……熊玩意真是长了好大的出息。
“江乘哥哥,”纪恬恬舔了舔手指,小大人儿似的问江乘,“你是不是失恋了?”
江乘愣了一下,活这么大头回有人问他这问题,一时还怪新鲜,“你怎么看出我失恋的?”
“靠分析。”纪恬恬一脸的高深莫测,“像你这个年纪的男生,除了失恋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又不像我哥似的脑子不好有挂科留级的烦恼。”
江乘心说居然还挺有道理,“那你再分析分析我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会失恋?”
纪恬恬晃了晃小手指头,“乘哥哥你错了,优秀不代表女生——括弧男生,会买账,你得像我哥那样浪荡一点,不要脸一点,最好再渣一丢丢,才刚好。”
江乘:“……”
“纪恬恬你又说我坏话了是不是,我只要一打喷嚏肯定就是你。”程让脖子上挂着毛巾,一边揉着鼻子出来,“把我上月给你的手机还给我,我手机出车祸了。”
“你要不要脸,给我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收回去?”纪恬恬如临大敌地抱着她的手机,“这里头有我们女生的秘密,你好意思用嘛?”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咱妈不给你买手机我给你买,还支持你上网聊骚,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信不信我连你爱派一起没收了?”程让抢走了记恬恬的半包薯片,挤在江乘旁边,“你看你出生以来第一次面见乘哥,是不是得给人留下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印象,不然乘哥以后不爱你啊。乖,我就借用半个月,下月哥哥我就有钱了,我买新的再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