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28)
客观讲程让觉得继父比传闻中的亲爹要好一点,是个事业有成的谦谦君子,当年追求程潇潇的时候非常给人好感,以至于当初全家人都觉得程潇潇捡到了宝贝,二话不说就批准了这门亲。
最开始纪铭对程让也没话说,程让一度以为自己从此就有了亲爹,他的名字差点就改成了“程纪”,后来他觉得“成绩”这俩音听起来上头,才改了程让。
不过人跟人之间相处,并不是看一个人是否优秀,得看是否投契,生活在一起之后程让渐渐发现他跟纪铭不是一挂的,脾气秉性还有各种观念都不太合,虽然纪铭对他依然不错,但他还是更喜欢两个干爸。
真正有裂痕大约是从程大治心梗以后,程让发现纪铭原来恐同。
这事是他偶然听程潇潇跟纪铭吵架知道的,纪铭说程大治之所以会心梗完全是因为儿子发展同性给气的。当时他挺震惊的,因为这之前完全看不出来纪铭恐同,毕竟家里有两对同,他如果恐应该早点恐,没必要搭伴过了好几年才恐。
所以程让一度怀疑纪铭娶他亲妈是别有用心,不然为什么开始要装。反正从这之后,他对纪铭的好感度就开始走下坡路。
裂痕一旦有了,就会发现更多的问题,比如纪铭会有意让纪恬恬跟程家人保持距离,跟程潇潇吵架的时候他非常明确地表明过自己的观点,他说不应该让小孩子接触“同”的世界,会影响三观。有时候他甚至不让纪恬恬跟程让还有江乘走太近,好像天下男性多可怕,个个都会有碍他闺女成长似的。
程让觉得两口子过到这份上完全没必要再继续走下去了,当年程潇潇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踹掉男人是何等气魄,现在和平分个手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为这碟小菜程让专门跟程潇潇表明过态度——只要女皇陛下开心,离婚的事他无条件支持,如果纪家人抢纪恬恬,他第一个不答应。
谁知程潇潇就是不肯离婚,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那么雷厉风行眼里不容沙的人,居然在人前演起了夫妻和睦戏码,程让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俩吵架,大概会以为他俩真是模范夫妻。
后来等程让长到了懂得人情世故的年纪才明白,程潇潇不离婚多半是为了姥姥姥爷。家里有了一个不按套路过日子的儿子,不能再出一个一把年纪带着两个娃还离婚的闺女,况且离婚原因还说不出口。
程家老两口一直对女婿非常满意,恐同的事不可能当着他俩面提,所以在他们眼里女婿毫无缺点,只要是离婚肯定是程潇潇作。大概是年纪到了吧,程潇潇不会像年轻时那样活得毫无顾忌,她得照顾爹妈的心情,尤其是程大治,根本受不起刺激。
但程让憋屈,替他家女皇憋屈,尤其看到纪铭对程家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儿就来气。
他蹲在墙角,给江乘打电话,“歪,哥,叫纪公举接电话。”
“怎么了?”江乘问了一句,“是不是她爸打电话了。”
“嗯,”程让抓抓头说,“女皇打的,让我找个理由圆过去。”
江乘对程潇潇的事一清二楚,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停顿两秒说:“你先忙,晚上回来再解决,不差这一会儿。”
“行,你看着点纪恬恬,别让她瞎跑,让她爸逮着我可不管。”
“嗯。”江乘嗯完就撂了。
程让蹲着没起。
打电话之前他半肚子火半肚子愁,想不出什么心平气和的办法解决,谎话懒得编,低三下气地哄老头老太太那更不可能,让哥那些圆滑的套路在面对纪家人的时候就只剩了简单粗暴的“不服你来找我啊”。
可是理智又不让他简单粗暴,所以他很烦。
但乘哥三言两语就让他踏实了,他说一句乘哥就明白他想什么以及高不高兴,不管事情解没解决,乘哥永远都在背后撑着,安心舒适又透气,犹如一件贴身小马甲。
他决定晚上回去给小马甲做糖醋肉。
程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扭头瞥见楼另一侧有两个人影,距离不算近,背对着他交头接耳的,仿佛特务接头。是一男一女,女的一头黑长直,从背后看就只有一片头发,程让端详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大吉的小媳妇白迎迎。
一有男朋友的女孩大白天跟一男生靠这么近,这男生有可能是谁?
程让及时将跑去八卦的神经拉回来,没敢多想,装没看见一样走了。
展厅里邱大吉跟史天负责订购咨询,前两天闲成狗,今天忙成狗,老远看着跟名家开签售会似的。
“各位美女小伙儿,上午的订购咨询就到这,我代表‘老白’全体成员对没轮到的朋友致以歉意,下午一点半咱还按顺序来,请各位自觉排队。”邱大吉跟个新闻发言人似的,非常有范儿地站在长桌前,官方致辞张嘴就来,旁边史天听得一愣一愣的。
“靠,大吉,我仿佛在你身上看到了领导人的气质。”史天非常夸张地做了个手捧的动作,“金光闪闪的。”
邱大吉眯着眼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一般闪吧,这对我来说都不需要打腹稿。”
“虽然我觉得你在装逼,但我确实佩服。”史天说,“让我说也就是‘谢谢,下午再来’。”
“你俩都很牛了,”程让过来坐在桌上,“在这之前我完全想不到你俩还能一本正经坐在这里咨询,看着还挺是那么回事。”
“卧槽让哥!”史天把笔记本给他看,“你看看这一上午预定多少了,这之前打死我也想不到还有这么多傻……不是,小可爱为爱砸钱,我预感你即将成为泥塑界的顶流。”
程让抱着笔记本翻了翻,基本每一个系列预定量都到了上限,其余的全是预定新品的,也有些惊了,“卧槽,压力有点大。”
因为不是机器量产,也没有磨具,做的时候全凭当时的感觉,同样神态的娃娃换个心境做出来可能就不一样了,所以他不能保证每个系列复制太多,就定了每套上限十套。实在没想到越限量越抢手,很多人都想加价买。
“让哥,这可是商机啊。”邱大吉说,“你信不信这么抄下去,淘宝很快就有山寨版了,你不复制自有人帮你复制,我觉得你得尽快申请专利,要么就注册商标。”
“靠。”程让压根没想过这些,什么专利顶流啊这些东西忽然间砸头上,有种“我要火了但我还没准备好”的慌张感,“还不至于吧?”
本来他还挺淡定的,觉得自己玩泥巴全凭爱,水平也一般,真要火了他可能还承受不住,但让邱大吉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也许能作为事业拼一拼呢。
“怎么不至于,只要有热度就有利可图,比如你这个小丑人的形象受人欢迎,不一定还复制泥娃娃啊,可以做陶瓷的,塑料的,甚至可以印在T恤上,印在各种地方,没准儿你哪天地摊儿上买条内裤上面就印着你做的泥娃娃呢?”
“噗……”史天喷了,“画面一定很美。”
“……我谢谢你啊。”程让卷起一张他二舅的海报砸史天脑袋,“我不去地摊儿买内裤。”
“大吉说的你砸我脑袋干啥?”史天捂着头。
“你脑袋比较好看。”程让说,“我每次见了都忍不住摸一摸。”
史天:“……”
邱大吉在旁边笑得趴桌上了。
“哎,大吉,你小媳妇今儿怎么还不来送爱心午餐?”史天看看时间,“不是早说出发了么,我肚子早空好了等着呢。”
“估计堵车吧,黄金周。”邱大吉给白迎迎打了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说是已经到门口了。
程让一愣,白迎迎要这么说那就肯定有问题,不过事情没确认之前他也不会嚼舌根,邱大吉正热恋呢,说一不确定的事等于膈应人。
晚上回家路上,程让买了一堆零食,反正只要有纪恬恬在,零食总是消耗的特别快,不知道是不是抢着吃格外香。
“哥!你肥来啦!”纪恬恬盯着程让手里的零食袋说,“我可想死你啦!”
“……你说这话的时候良心不痛啊?”程让戳她脑门,“个有奶就是娘的玩意。”
“不,我是不会认你当娘的,差辈。”纪恬恬抢了一袋薯片拆了,嘎嘣嘎嘣嚼着说,“我自由啦哥,我不用回爷爷奶奶家了。”
“嗯?”程让朝书房走去,“怎么你爸跟你断绝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