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11)
“不要选我。”简桀在第七八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突然张嘴说道:“我没时间,要看书。”
“行了,别瞎折腾了。”谢江突然打断同学们的热情,抽出来花名册:“我昨天先选了四位同学,既然简桀同学不愿意,那咱们从剩下三位同学里面选,大家看怎么样?”
赶着放学的学生自然没什么问题,睁着大眼等谢江的后话。
“范美美,张上郡,贾贝,这三位同学。”谢江回身,在黑板上写下这三个人的名字,继续说道:“一分钟投票,写‘正’字,开始。”
顾衍看看三个主角,前两个什么美美和上郡他没怎么注意过,倒是那个贾贝,似乎在班里人气不低。
开学的时候他还和林笑天讨论过,贾贝个子一米六多,长相在班里也数一数二,最主要的,人文文静静,不多说话,没记错的话,贾贝还是从终点初中保送来的二中,也可以说是班里和简桀平起平坐的好学生了。
贾贝一头漆黑的长发,乖巧的梳了个马尾在脑后,露出两只轮廓小巧的耳朵,那身像破抹布似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都是另外一种风景,‘人靠衣装’这句话用在贾贝身上也算是浪费了。
看着黑板上自己名字后面的‘正’字越来越多,贾贝脸颊泛起红晕,害羞的在班里看看,最后把目光留在最后一排的简桀身上,几秒后,收回了视线。
谢江数完最后一笔,利索的说道:“那就贾贝了,以后班里有什么妖怪释放乱七八糟的妖气随时找我,行了,下课吧。”
妖怪们顿时把憋了一天的妖气释放出来,拍桌子嗷嗷喊,谢江在一片嬉闹声中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顾衍看了一眼手机,课托了能有二十分钟,网吧估计也没什么座儿了,靠在身后的墙上打了个哈欠,放弃了今天的刷夜计划。
“吃点啥吧。”林笑天睡得脸上还有红痕,拿纸恶心吧擦的醒了鼻涕,丝毫不注意形象的说道:“肉饼?”
“走。”顾衍嫌弃的说。
两人教室都走出去了,顾衍突然又回过身,林笑天一头撞进了顾衍怀里。
“哎卧槽。”
“草,鼻涕!”
顾衍甩着手,一边往教室走。
“干嘛去啊!”林笑天吸着鼻涕。
“有事。”
———
十年究竟可以改变什么,这个问题并不深奥,简桀两手哆嗦的把手机关机,缩在包厢的最角落里,听着耳边撕心裂肺的吼声,和小赵他们满脸不愿意还必须堆笑时时刻刻拍手的奉承样子,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眼泪都要疼出来了。
他从没想过还能在遇到顾衍,不,应该说他没想到他和顾衍还会在见面,十年来,那个性格不羁,做事先行而后思的人,现在变得陌生又遥远,顾衍从没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
这一句话包含千万种情绪,却只有一个意思。
——我不想见你,和你没有关系。
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进了包厢,等他回过神,入眼的只有包厢内昏暗的灯光和不怎么熟悉的同事。
他身边很难走近陌生人,顾衍是第一个。
也是顾衍,主动对他伸出了手。
那天放学后的黄昏,在空荡无人的教室,简桀独自收拾好背包,一如既往的要自己回家的时候,顾衍推门进来,满脸嫌弃着什么,语气却不容置疑的说道:“走啊,吃饭去。”
那是简桀迈像疯狂的第一步,也是他迈向顾衍的第一步。
———
会馆贵宾休息室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压抑,顾衍拿着冰块敷着脸,身上的衣服凌乱无比,只有那双眼睛透露出的眼神,犀利的盯着林笑天。
“看我干嘛,我这好心当成驴肝肺,谁知道你俩见面就打,嚯,我这店都让你俩砸了。”林笑天斜靠在沙发上,整个人有些怒火中烧:“草,你他妈就是一傻逼,我都懒得说你,活该被打。”
“风凉话是吧?”顾衍面无表情,左脸肿胀的有些滑稽,语气隐忍着情绪:“谁他妈让你把简桀叫来的,我这儿还不够乱是吗?林笑天你问问你自己的脑子,我顾衍在你心里到底是不是兄弟!草,我他妈说过的,不见不见老子不见!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能那样,这些话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懂!简桀的性格你难道不知道吗?”
“怎么就不能见了!你他妈躲了十年,你还要怎么样?阿姨车祸去世你不在,老子住院你不在,简桀被他爸妈关起来半年多你不在,只有你自己累你自己委屈是吗?怎么这个坎儿就过不去了,还是你一辈子憋心里要进坟墓?你问问你自己,我是不是你兄弟!告诉你顾衍,这他妈在我心里就不叫事儿,你能好好的站我面前,其他的都是狗屁!”
林笑天一手把沙发旁边小茶几上的花瓶挥到地上,精巧的花瓶应声而碎,里面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狼狈的躺在那里,和顾衍一样,浑身上下,从灵魂深处残破不堪。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见,我的人生毁了,我不能......”顾衍一手捂住眼睛,压抑着内心的哽咽,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力气,往地上一蹲,缓了好久才说道:“我不能在连累他。”
“草。”林笑天转头对着空气骂了一句,过了好几秒,眼角一颗泪珠无痕的划过脸颊。
“十年了,回不去了,我一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人,我没有资格......没资格你懂吗?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权利再回去找他?”顾衍掩面,委屈的像个孩子,在经过刚才的疯狂后,大脑和身体已经做不出更多的反应:“谢江能帮我把这事儿掩下去,我也挺感谢他,简桀找到我的话,对我们彼此都不好,你也听到了,贾贝和他快结婚了,该结束的就得结束,你再怎么铺桥搭路,都没用。”
“垃圾。”林笑天头发垂下,遮住泛红的双眼,骂了一句没再说话。
顾衍缓了一会,带着鼻音说道:“谢谢。”
“滚吧。”林笑天倔强的没在看顾衍,微微抖动的肩膀却暴露了他的不忍。
“滚了。”顾衍站起身,两腿麻木:“你给我安排个其他活。”
“不愿意理你,自生自灭吧。”林笑天说着,从兜里掏出来几张大钞,塞进顾衍衣服兜里:“换好衣服,打个车滚。”
顾衍没说话,也没拒绝,开门走了。
林笑天盯着缓缓合上的门,看着休息室里一片狼藉,过了大半天才怒骂一句。
——都他妈是傻逼!
———
这次顾衍没有心疼那些钱,从林笑天的会馆一路打车到自己住的地方,司机脸上的表情也从‘接了个有钱人’幻化为‘这人在装逼?’,毕竟从那个会馆出来的,基本上消费水平都不低,打车一路开到这种偏僻的穷人巷子,说出去是个人都感觉不信。
“放我到路口吧,巷子窄,你车不好进。”顾衍从兜里掏出大钞,递给司机:“不找了。”
‘装逼也得有个限度吧。’司机默默的想着,接过钱,看着顾衍下了车。
顾衍顶着寒风迈步前行,走了没一分钟,一辆救护车呼啸的从他身边驶过,车灯明亮,一闪一闪的照亮了巷子深处。
那些关门的小店铺紧紧闭着大门,仿佛早晨的热闹劲都是幻想。
顾衍停下脚步,看着那辆救护车停到了不远处。
正对应着,是快到巷子口的张老头家。
救护车上下来几个人,手脚利落的推着支架,不到半分钟就把张老头接上了车。
顾衍疾走几步,凑过去,看到每天在巷子里卖花生的刘婶在招呼。
“哎呀可得慢点儿,我也不知道他这亲属在那,没电话啊。”
救护人员大致了解了情况,一边拉着刘婶往车上走:“您叫了救护车,这样吧,先和我们去一趟,病人身边需要有个人陪同。”
刘婶半推半就的被拉上车一起走了,顾衍看着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的救护车,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住在其他家的人,有的也被动静吵醒,大半夜的都裹着棉服出来张望。
“平常老张他家都挺安静,今天都后半夜了,他家的鸟突然一直叫,就隔壁的刘婶想说过去看看,一看出事儿了,老张头躺床上脸色发紫,吓得刘婶啊......”
“哎,看老张头平常身体硬朗,说病倒就病倒,听说是心脏病突发,好在发现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