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之瘾(46)
苏臻没说话，跟着他一起进了店。
还不是午饭时候，店里却还是零零散散的有几桌客人。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坐在柜台上拔算盘珠子，见他们进店便放下算盘迎了上来，十分亲切地问他们：“两个小伙子想吃点什么啊？”老太太一头白完了银发在脑后挽了个髻，还穿着老式的盘扣斜襟的青布衫子，洗得干干净净，熨得整整齐齐，耳朵上戴着一对纯金耳圈，手腕上也是纯金的手镯子。
这老太太一看就是个十分讲究的人。
林静宣说：“我们想吃你们的招牌甜水面。”
“那你们随便找个位置坐，楼上楼下都可以。”说完就转身往旁边开着大窗口的厨房里走，嘴里操着一口地道的老方言，“老头儿，两分甜水面。听口音不是本地的，你少放点辣啊。”
“好的，老婆子。”窗口那边一位老大爷猫下腰，朝苏臻这边望过来。
苏臻连忙朝他点了点头，说：“不用改味，就按你们的特色来。”
苏臻和林静宣上二楼，旧式的木楼梯，一踩上去便嘎吱作响，让人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两人在扶栏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个位置绝佳，前后各望一眼就能将这条旧巷看到头。
苏臻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不算喧嚣的旧街，竟有点穿梭时空，回到旧时光的感觉。
阳光撒下来，穿透密布的树叶，在桌面上留下几处光斑，一些零碎的打在苏臻眼上，将睫毛的阴影投射到脸上，显得他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早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
苏臻对着树望了一会儿，便趴在扶栏上朝楼下看去，他眼睛忽然一亮，指着下面说：“你看，滴水穿石。”
林静宣也跟着靠过去往下看，只见楼下的青石板上有一排浅浅的水涡。应该是下雨时，雨滴落下去砸出来的。
林静宣忍不住笑起来。这样安静谦和的气氛，对他来说恍如珍宝。
自从经过那件事后，他活得更加小心翼翼，什么事都拿捏着刻度，怕做多一份惹人嫌，又怕做少一分说不够尽心。现在自己出来独立工作，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在乎别人是否满意。可他却像没有自我的玩偶，只知道循规蹈矩，就连想出格，想不一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臻不一样。
他对自己的情绪全部写在脸上，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生气了会瞪他，高兴了就冲他笑一笑，完全不需要他猜忌。
他觉得苏臻是鲜活的，让他放松、自在。
他真希望时间能走得再慢一些。
第61章 赔本的买卖
两人趴在扶栏上，探着脑袋看了会儿石板上的水涡，树叶子落下了，正好搭在苏臻的后脑勺上。
林静宣看到，想帮他摘掉。可这手才刚刚伸出来，苏臻就有所警觉，防备地看着林静宣：“怎么了？”
苏臻一偏头，脑袋上的树叶就掉了。
林静宣坐起来连笑了笑：“没什么事儿。”
苏臻倒了两杯茶水，林静宣喝了一口，挑起眉：“这茶味道挺不一样的，味道还挺香的。”
苏臻说：“这是苦荞茶啊，你不认识？渝城和晴天市的风俗饮食差不多的。”
林静宣解释说：“我不是出生在渝城，十岁左右才回来的，在渝城没待几年就又出去读书了，再之后……”林静宣忽地住了口，出神了片刻，又微微一笑说：“所以……对这一带的风俗我并不是太了解。不过这茶味道确实还挺好的，回去的时候带一点吧。”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他忽然想旧事重提，可终于有机会问出口时，苏臻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位，面来了。”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把面送了上来。
待小伙子走了，林静宣问他：“你刚才是不是要跟我讲什么？”
被打了一岔，苏臻又什么都不想问了。他拌着碗里的面，头也不抬：“没什么，咱们快偿偿面吧，闻起来还挺香的。”
面是真的好吃，两人吃过面，就开始说正事儿。
店里由那对老夫妻，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共同当家。
林静宣先递出了他的名片，说：“我是嘉盛商场的招商代理人，今天我们来找你们的目的，其实是想请你们入驻嘉盛。”
“是清水河区的那家嘉盛商场？”小伙子问道。
林静宣说：“是的。”
小伙子又说：“可是我听说那家商场的经营状况并不好。”
“前段时间确实不太好，不过最近在整改，以后情况会慢慢好转。所以我才找到了你们，我们是真心实意……”
“停——”小伙子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脸上露出‘苍蝇又上门了’的嫌弃表情。他冲林静宣摆了摆手，语气淡淡的，很不欢迎，“实在抱歉啊，我们不想开分店，也不想入驻你们商场，你们还是请回吧。”看这小伙子这娴熟的拒绝态度，估计已经拒绝过很多上门的人了。
林静宣和苏臻的方案之一，就是以利诱之，开出许多诱人的条件邀请他们入驻。
可就目前的状况来年，这一招恐怕行不通。
看得出来，这家店主都是传统的老手艺人，他们有名气有口碑，不管是开分店还是入驻商场只要他们想，多的是人请他们去。他们一直坚持着这家老店，并非思想顽固不化，他们坚守的是一份匠心。
谈判，最怕碰上的就是这类人。
林静宣说：“我理解你们的坚持，只不过你们店的东西这么好吃，不宣传出去让更多的人吃到，真的是可惜了。”
“得，少来，这样奉承的话我们已经听得够多了。”小伙子的不耐烦已经写在脸上了。
才一开口就碰了钉子，苏臻和林静宣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准备撤退了。
“那就打扰了。”林静宣说完，和苏臻一起往外走。
只不过他们前脚刚踏出店门，林静宣的步子忽地一下停住，他走回店里，来到小伙子面前，说：“我们不要求你们入驻开店，但我们定额销售呢？上午十一点到你们店里拿货，每日二十份售完为止，价格按照你们店里来，我们不赚一分的蹭差价。到时候我们可以签合约，只要商场有一点点违规，你们可以立即终止合同。”
小伙子看着林静宣，反而有些看不懂了：“你们商场就这么想要卖我们的面？要知道，这样一来你们可是一分不赚，每天来回的运输，反而还会赔钱进去。”
林静宣笑着说：“钱是赚不完的，相反的让更多的人吃到好吃的食物，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小伙子笑了笑：“那我再认真考虑看看。”
“那就请你慎重考虑了，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林静宣又递出一张名片。
从旧巷离开之后，他们上了车。
苏臻开着车，林静宣坐在副驾驶位上，把那份招租表拿出来细看。
苏臻忍不住问道：“你这个决定做得太冒险了，嘉盛那边不会同意的。”
林静宣笑着说：“嘉盛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只要入驻的商铺同意就可以了。”
“你要怎么说服商铺那边？他们都是出来做生意的，没有人会想做这笔赔钱的买卖。”
“我为什么要去说服别人？”林静宣在招商表上看了一圈儿，最后在一家果茶铺子上打了个圈儿，用确认的语气问苏臻：“这家果茶铺子还在犹豫是否要入驻是吧。”
苏臻瞄了一眼，点了点头：“确实，他们还在考虑。”
林静宣说：“一会儿回去，你就打电话给他们，不用考虑了，它们已经被排队了。”
苏臻皱着眉，片刻之后，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林静宣：“你不会是想自己做吧。”
林静宣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苏臻的猜测。
“为了一碗甜水面，就要投一家店？”苏臻唏嘘。谁说白天的闻亦荣老成持重，做事一板一眼的？他想一出是一出，任性妄为的本质一点没变。
“面好吃是真，可看着别人因为吃到它而露出幸福的表情，才是我做这个决定的初衷。”林静宣看着苏臻的侧脸，此时倒是不寄生虫普普通通。可方才他吃面时，眯着眼睛露出的幸福表情，却刻进了他的心坎里。
苏臻听着他这话，反而愣了一下，他偏头看了林静宣一眼，瞬间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