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之瘾(196)
想法在脑海里持续了一周，他想过无数种向母亲坦白的方式，开场白怎么说，如何循序渐进深入浅出，在对她产生最小刺激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意思完整有效地表达清楚。
可人往往就是这样，心有所系，便行有所阻，纵使他已经想到万全之策，心中仍然有怯意。
可就算他真的害怕，该做的事也必须得做。
这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在饭后敲响了妈妈的房门。
他进屋之后，就见苏女士已经在做面部护理。
苏臻坐在母亲床边，开口：“妈，我有话想跟你说。”
苏女士夸张地‘哎哟’一声，搓着胳膊，说：“突然叫我妈，我怎么觉得渗得慌呢？”
苏女士越轻松豁达的打趣他，他就越是艰难开不了口。
苏女士见他不说话，便问他：“你刚才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讲吗？”
苏臻抬头看着苏女士，微微抿了抿嘴唇，把心一横，开口道：“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是同性。”明明有更委婉的说词，可话到了嘴边还是说得简单直白。
苏女士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笑着问他：“那个人不会是林静宣吧。”
“是。”苏臻说。
苏女士脸上敷着一层厚厚的黑面膜，以至于苏臻看不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却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哀伤。
可苏女士并未将此刻的真实情绪表达出来，她反而笑了一声。
苏臻的心也紧跟着她的笑声为之颤抖。
“妈……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苏臻解释，嘴里像含了黄连，苦涩得他想掉眼泪。
苏女士问他：“你和我说说吧。”
“妈，我喜欢同性并不是因为他，在此之前我就已经……”苏臻怕妈妈误会，连忙解释。
苏女士则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都经历了什么，他如今已经有了孩子，你还死心塌地的喜欢他。”
苏臻这才明白母亲的真正意图。
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愧疚，妈妈的冷静反而让他担心母亲压抑过度，会造成内伤。
苏臻将他和闻亦荣的经历，避重就轻娓娓道来。
苏女士听得入深，情绪随着他们的经历起起伏伏，悲悲喜喜。
苏臻讲完故事，苏女士好半晌才在恍惚间因过神来，她看着儿子的眼神中多了一份疼惜。
她问苏臻：“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
苏臻低下头，说：“我想等他。”
“怎么等？”苏女士问。
苏臻不解，抬头看她。
苏女士说：“他是什么想法，你清楚吗？”
苏臻被问住。
他其实并不太清楚。
但他想，既然闻亦荣会接受他安排的工作，应该就是对自己还有意思，只是不愿轻易原谅自己吧。
苏女士是过来人，看出苏臻的犹疑，便对他道：“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妈妈都不会怪你，只要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可有一点你得弄清楚，他是否依然爱你。”
“如果他仍然爱你，你可以等，无论是都行。可若他已经不爱你，你应该及时收手，开始新的生活。”
“妈……”
苏妈妈握住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壮士断腕总是难受，但你得有那份决断。就像当初我和你爸爸，我为他要死要活，可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我。如果我继续深不拔，我早就死在那个家。”
“妈妈不是反对你有痴心，只是希望你能把痴心放在对的人身上。”
“妈妈……”苏臻已经不知自己还能对母亲说什么。
他们母子的感情一向很好，可像今晚这样掏心掏肺的谈话，却是头一次。
他心中感激母亲对自己的大度，对自己的包容，以及对自己的爱护。
他知道母亲并非不伤心，只是为了儿子，善于忍耐。
他突然想抱抱母亲。
张开双臂，温柔地靠近母亲，想要给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只是……
他们还没来得及拥抱，苏女士便将他推开，小心护着脸上面膜，嫌弃地横他一眼：“别把我的面膜蹭坏了。”
苏臻：“……”
说好的母子情深，说好的感动呢？
苏女士朝挥着手：“去去去，赶紧出去把我房间的门带上。”
苏臻：“……”
于是他默默离开母亲房间，回到自己屋中，他才觉得感慨。
和母亲一席长谈，预料中的伤心欲绝并未出现，他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更紧张一些。
他一夜没能睡好。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忙活着熬粥、煎鸡蛋、摊饼。
没过多久，苏女士也起床了。她穿着卡通绒绕睡衣，打着哈欠来到厨房里，问苏臻吃什么。
苏臻报上菜名，一回头就见苏女士的一双眼睛肿得像水蜜桃。
苏臻握着锅铲的手猛地颤了一下，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果然，母亲并不是不难过，只是不愿让自己看到那份难过。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苏臻回过神来，就见苏女士不知何时把冰箱里的火腿肉拿出来摆在案板上，要他和人煎几片。
苏臻连忙应着好，背过身去拿菜刀，是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已经察觉的神情。
苏女士指挥他切火腿：“你多切几片，厚一点也没关系，林……闻亦荣他口老，都能吃得下的。”
苏臻实在忍不住，放下刀抱住母亲，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妈妈，我爱你。也谢谢你。”
苏女士拍着他的背，声音呜咽：“你这个死小孩，大清早的煽什么情，让我都……呜……让我都控制不住。”
苏臻笑中带泪，嗓子哽咽：“谁让你是我妈妈呢！”他继续煽情。
苏女士却一巴掌重重拍在他的背上：“鸡蛋糊了……”
苏臻当时就想：老妈真是会杀风景啊！
第262章 出柜（三）
苏女士向来雷厉风行。
在与苏臻一席长谈后，便催促苏臻速战速决，赶快行动起来，早点和闻亦荣说清楚。
苏臻把时间定在周末，苏女士原本要给闻亦荣放假，给两人留下足够的时间，但苏臻不想做得太房间，便阻止了苏女士。
然而，苏臻还没等到周六，便与闻亦荣碰上了。
那天周五。
他下班比平时早，回家从电梯里出来时，恰巧碰上从他家回来正要上楼回家的闻亦荣。
林小丫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
苏臻冲他点了点头，从电梯出来后，侧身让闻亦荣进去。
他表现得十分冷静淡定，但其实内心慌得不行，甚至不敢直视闻亦荣。
闻亦荣说：“下班回来了？”
苏臻‘嗯’了一声。
闻亦荣自他身边经过，暗香浮动。
苏臻心里一颤，转身望向电梯内的闻亦荣。
闻亦荣也正看着他。
电梯门缓缓合上，闻亦荣在他视线中缓缓消失。
行动脱离思维，他伸手扒住电梯门缝。金属门重重砸在他的手上，随后缓缓往两边退开。
苏臻站在门口，看着闻亦荣，对他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闻亦荣沉默地看着他一会儿，才道：“跟我上楼吧。”
苏臻默默走进电梯。
电梯缓缓上行，狭窄的空间让苏臻觉得紧张。
直到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他跟着闻亦荣进了屋。
待闻亦荣把孩子放进儿童床后，闻亦荣回到他身边：“你想跟我说什么？”
苏臻深吸一口气，说：“我和我妈妈出柜了。”
闻亦荣面无表情。
苏臻拿不准他现在是什么想法，但他反而不紧张了。
反正已经开了口，那就毫无顾及的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我跟我妈说我有一个喜欢的同性，喜欢他好长时间了，不过我们因为一些事而分开。我妈妈并不反对我和男人在一起，他唯一的要求是，我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着我。”
他抬头看着闻亦荣，他眼眶温润，时而像闪着明亮的小星星。
他说：“你能告诉我，闻亦荣什么时候能原谅我吗？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闻亦荣看着苏臻，目光变幻，最终却没有回答。
苏臻一开始的热切期盼，此刻失望正一点一点地包围着他。
他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难过，他其实不想在闻亦荣面前表现得太过脆弱。所以他努力控制情绪，然后对苏臻说：“没关系的。现在给不出答案，那就麻烦你转告闻亦荣，只要他不农家我，我应付一直等他，等到他回来为止，等到他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