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天+番外(51)
但进了门就不一样了。
酒吧一楼是一片很大的舞池,舞池旁有些零散的座位,二楼则全部是卡座,双人的四人的都有。此时是晚上八点来钟,舞池里已经挤满了人——绍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男人挤在一起摇晃身体,光束像水一样洒在他们身上,伴着电音的节奏,此起彼伏。
一行人四散开来,有的上楼喝酒,杜思和宁笑则伙着几个男孩窜进舞池,起初绍吴还看得见他们,但没一会儿,就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绍吴不想喝酒,也不想跳舞,只好坐在舞池旁边的高脚凳上。周围的男人大都成双成对,有一两个单着的频频冲他使眼色,被他扭头避开了。
坐了一会儿,绍吴听见身后传来“啧啧”的声音,夹杂着急切的喘.息声,绍吴知道有人在接吻了,两个男人当众接吻,但在这里,并没有人在意。整个酒吧喧闹得像一锅沸水,而他们都是燥热的、细小的气泡。
这就是二十岁生日吗?绍吴觉得自己像一只丢了壳的蜗牛,战战兢兢地,被抛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一只冰凉的手搭上绍吴肩膀,他一个激灵险些摔下凳子,又被那人扶住了。
竟然是他。
“你不跳吗?”他的声音倒不像他的长相那样冷淡,是低沉而温和的,“看你在这坐半天了。”
“我……不想跳。”
“我也不想,”他点头,“你叫绍吴是吗?”
“嗯。”
“我叫陈一茫。”
“噢,你……你好。”
陈一茫总算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一个的一,茫然的茫。”
“茫然的茫?”绍吴想,这个字在名字里挺少见。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啊?”绍吴愣了愣,反应过来陈一茫是在解释他名字的由来,“哦……很好听。”
陈一茫在绍吴身边坐下:“你平时不出来玩吗?”
“对,我是……第一次来。”
陈一茫侧过脸,看着绍吴,“为什么要来啊?”离得近了,绍吴发现他有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单眼皮很薄。
绍吴老实回答:“因为今天是我生日。”
“今天?”陈一茫顿了顿,“今天是5·12三周年。”
“嗯。”
“你这生日不太好。”
“嗯,”绍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知道。”
“但是管他呢,过生日嘛,”陈一茫忽然揽住绍吴的肩膀,“你想出去透透气吗?这里面闷得很。”
“……好。”
于是两人走出酒吧,湿热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绍吴打了个喷嚏,感觉鼻子有点痒。
“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陈一茫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餐巾纸,“给。”
“哎……谢谢。”
“声声慢”的对面是一家火锅店,酒吧街上有火锅店,这才重庆是很正常的。绍吴擤了鼻涕,把纸丢进垃圾桶,耳后又传来陈一茫的笑声:“你到底几岁了?”
“今天满二十。”
“你有点像我弟弟,我是说……真的弟弟。”
绍吴:“……”
几秒后,两个人同时笑起来。在夜色掩映下,陈一茫酒红色的长发也不大显眼了,他笑得弯了眼睛,胳膊搭着绍吴的肩膀:“我刚见你就在想,狗.日的杜思怎么把初中生带过来了,什么东西。”
绍吴也笑:“我看着很傻吗?”
“不是傻,就是太老实了,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人。”
绍吴扯了扯肥大的工装裤:“我本来觉得这么穿挺显眼了,结果……”
陈一茫:“结果什么?”
绍吴忽然不说话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火锅店。
陈一茫跟着绍吴望过去,只见几个年轻人站在火锅店门口,仔细看,是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男孩还背着书包,估计也是学生。这时,一个瘦高的短发女孩牵住了背书包的男孩的手,而另外的一男一女也是情侣,女孩亲热地挽着男孩。
两对情侣走下火锅店的台阶,步伐很悠哉地,渐渐走远了。酒吧街过于喧闹,陈一茫和绍吴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但能看见两个女孩脸上的笑,以及男孩们温柔的目光。
直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陈一茫抱着手臂,了然道:“是你认识的?”
绍吴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这种事我见多了,”他轻叹一声,语气很温和,“你说你喜欢直男干什么,纯粹是找死,咱们这种人只能找同类,你明白吗?”
绍吴仍然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目光像凝固了。
“真的,绍吴,”陈一茫抬手,很轻很轻地为绍吴拭去脸颊上的泪,“喜欢直男没有意义……你想不想,和我试试?”
第68章 挑起的就不是颤音
陈一茫轻轻揽着绍吴的肩膀,上了出租车。
“师傅,去东和春天。”
绍吴已经稍微平静些了,狼狈地抹了把腮上的泪,问陈一茫:“东和春天是哪?”
“一个小区,”陈一茫低声说,“我在那里租的房子。”
没一会儿地方就到了,原来东和春天也在观音桥。两人下车,陈一茫仍旧揽着绍吴,捏捏他的肩膀:“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一点。”
“那再吃点吧,有一家小面特别好吃,”陈一茫笑了笑,“我这还是第一次带人去吃呢。”
绍吴恍恍惚惚的,被陈一茫带着,快步穿梭在夜色里。他们路过几家水果摊,几家烧烤摊,最后在一个街角停下。
“就这儿。”陈一茫说。
板凳面庄。绍吴已经嗅到了油泼辣子的味道。
这家小店很是简陋,卷闸门升起后连个大门都没有,水泥地,塑料桌椅,绍吴甚至看见路边花坛下凌乱地放着几只小马扎,显然,客人多的时候,花坛宽大的围栏也成了饭桌。
陈一茫朗声道:“老板,二两面,加鸡蛋,来两碗。”
“要得——”一对中年夫妇站在灶台后,有些散漫地应着。
这会儿已是将近九点,过了晚饭的时间,仅有两位老人坐着聊天,桌上的面碗已经空了。陈一茫和绍吴面对面坐下,一点模糊的灯光落在他们的塑料桌子上。
“好点了没?”陈一茫问。
“嗯……”绍吴苦笑一下,“我没事,就是,太突然了……五一假期我俩才见面,那会儿他还没耍朋友呢。”
“我能不能问问,是哪个?”
“背书包那个。”
“哦,”陈一茫轻叹,“确实挺帅的,直男……可惜了。”
老板娘把两碗小面端上来,他家用的竟然是奶油黄的搪瓷碗,木筷子,绍吴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也用搪瓷碗,不过是白色的,碗底印着方方正正的红色“囍”字,似乎是姑姑结婚时单位发的。
后来,这种搪瓷碗渐渐被淘汰了,家里开始用骨瓷餐具,质地轻而细密。
绍吴突然有些想家,想永川。
“一定要和匀了,才香。”陈一茫说。
“嗯。”绍吴把白软的面条高高挑起,在碗的底层,铺了厚厚的海椒末和豆豉,浸着亮晶晶的油,还有蒜蓉和一些看不出的佐料。几片新煮出的半透明的包菜叶子,衬着一枚金黄煎蛋。
绍吴挑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有点烫,海椒的略微发涩的香味弥漫在舌尖。
“我喜欢他很久了,”就着这碗小面,绍吴轻声说,“很久了。”
“多久?”
“从高二开始吧。”
“噢……那是很久了,”陈一茫向面碗里加了些醋,“他有这么好吗?”
“你让我说怎么好,我也说不清,”绍吴笑了笑,“但就是……哎。”
“就是傻么——我听说,你高考考了631分?”
绍吴一愣:“你都知道了?”
“听宁笑他们说的,有个奇葩,考了631去读重大。”
绍吴:“……”
陈一茫:“你不会是为了那个男的,才来念重大吧。”
绍吴点点头。
这下轮到陈一茫无语。
绍吴咽下一口面,轻声说:“你别告诉别人啊。”
“我能告诉谁——说出去了谁信?”
绍吴:“哎,也是。”
两人各自吃面,吃得呼呼作响,对面的水果店敞着门,电视里正在播放《步步惊心》,娘娘皇上的,十分聒噪。间或有几声蝉鸣传进绍吴耳中。
面吃完了,陈一茫去结账,然后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