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自己把报表和文件拿给姜余的时候，他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姜余在写信，他自顾自地想——都这个时候了，还能给谁写信呢？
或许不是那个人，可如果是那个人，又能怎么样呢？
祁辛嫉妒得发了狂，可终究是不敢问出口。
他怕自己和姜余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所以只能在暗处默默地旁观。
有时候祁辛会想到过去的自己，他贪恋那个时候姜余给予的温暖，也迫切地想让姜余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可他知道，这一切似乎都不太可能了。
当姜余听说他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会有什么感觉呢？
和自己生活的那五年，每一天，姜余都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自己的呢？
当自己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他的时候，姜余……是不是会更加绝望呢。
原来爱自己，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到最后，姜余连恨他都不愿意了。
这个时候，祁辛就会开始心疼起姜余，他知道姜余肯定是在试图理解自己的处境，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去尝试着体谅自己，并且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去思考。
可他却从没有站在姜余的立场考虑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姜余的需求是什么，更加没有想过如果他是姜余的话，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姜余说的对，他不傻，他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明确地告诉他，这是一场纯粹的政治联姻的话，或许姜余对自己的感情也不会越陷越深。或许当自己在被责问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姜余哀伤尖锐的眼神而感到恼羞成怒，从而说出那种造成他们两人之间难以愈合的伤疤。
如果他在监牢里，愿意见上姜余一面，把话都说清楚的话，姜余之后的那一年，过得也不会那么绝望。
如果自己从流放星球回来的那一天，就抱着姜余，仔仔细细地诉说自己的思念和悔恨，而不是一味地逃避的话，或许之后的发展也不会变成那样。
自己有那么多的机会，却任凭它们从自己眼前流过。
到现在，已经没有如果了。
都说情有可原，事出有因，可这个原和因造成的苦果，又是谁来吃下的呢？
姜余回来的这两个多月，祁辛想了很多，好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心境又成熟了不少。
到今天，祁辛忽然想通了一个问题。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去牺牲的了，那为什么不去找姜余把话说清楚呢？
晚上下班，祁辛找到姜余，这个时候的姜余刚到家没多久，他还没有来得及吃上饭，小圆桌上只放了一盘还在冒着热气的浓汤。
浓汤冒出的热气飘飘渺渺，就好像迷雾一样。
而姜余，还是那副站在那里不动，便能轻易地撩拨他的心弦的模样。
见到最近因为劳累，脸色也不太好的姜余，祁辛放下了自己心中的那点想法，而是望着他，轻声说道：“最近有好好吃药么？”
姜余开门见到是他，微微地愣了一下，然后转身把他请了进来。
“谢谢你一直给我买药。”姜余说道。
祁辛轻轻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很小但温柔的弧度，“只要你身体好，就什么都好。”
姜余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找我有什么事？”
寒月当空，海浪声起。
窗外，远处的大海隐藏在黑夜里，像是浓墨一样。
祁辛抬起头，问道：“你在骗我，是不是？”
姜余一怔，然后神色自若地说道：“怎么说？”
祁辛轻轻一笑，“你就是在骗我。”
他们两人其实很了解彼此，就算中间隔了那么多层的迷雾，可五年来天天同床共枕的两个人，又怎么会不熟悉彼此呢？
这么想着，祁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蓄起了水雾，他的眼睛跃过姜余的侧脸，朝着旁边的那一盘浓汤看去，这让他想起了以前姜余给自己做过的饭食。他透过这袅袅婷婷的迷雾，似乎从中看出了什么，可却因此灼伤了眼睛，而让他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你只是想让我切身的体会一下，你当初的感觉，我说的对吗。”
“是吗？”姜余淡淡地问道。
果然是的。
祁辛眼圈一红，“你还是在意我当初说的那个人。我跟你说过……其实连我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喜欢，所以你觉得我说的话很可笑，你想让我明白，如果这件事放在我身上的话，我会有什么感觉，不是吗？”
姜余沉默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祁辛惨淡地一笑 ，“你这样做，是不是代表你心里还是有我 ？”
姜余抬起头来，望着他，认真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感同身受，我即使可以去理解你的童年，甚至是你过去那十几二十年来所有的遭遇，可这并不代表我能够通过这些，来原谅你。祁辛，人都是自私的，你因为自己的利益，从而选择了伤害我。而我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去选择和你在一起，即使是知道了你在骗我，我也会因为对你的喜欢，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去体谅你，理解你。可时间久了，我也会觉得累。在这里的五年，你累么？”
祁辛的脸白了又青，说不累是假的，如果不是靠着自己对姜余那一点点的奢望和幻想，还有自己长久以来的隐忍和坚持，他或许真的做不到用这种方式来挽回姜余。
从他决定跟着姜余到这里来生活，并且不再迫使他喜欢自己的时候，祁辛就知道，他做出了改变，他选择去尊重姜余，选择了用另一种方式去了解姜余。
结婚的那五年，姜余也是这么一步步地看着自己怎么走的，他也是一点一滴地，慢慢地去包容自己。
只不过，到最后姜余看不到任何希望了，所以他选择了放弃。
这种清楚的剖析，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般击碎了祁辛内心的坚硬。
“你知道么…… 当我以为你和科林有暧昧的时候，我真的有过想跟你一起同归于尽的想法。既然得不到你，那不如就毁了你。”祁辛轻轻淡淡地说道，“可我舍不得，你总说我不把你放在心上 ，说我自私，说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其实你说的对，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这么些年，不曾遇见过你的话，或许我真的无法真正地理解到爱的感觉。爱尽缠绵也好，求而不得也好，姜余，这些都是你教会了我。可又有谁来教你呢？你又有什么义务来教会我这些呢？”
姜余没有说话，眼眸变得深沉起来。
祁辛觉得心里的荒凉被眼前血肉丰满的姜余一点点填充起来了，纵使里面依旧满目疮痍 ，可他却不再觉得那么空荡了。
“到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祁辛的眼睛是亮的，即使里面被泪水覆盖，可依旧灼亮的看着对面的人 。他微微笑了一下，眼前的人变得虚幻起来，“我知道，你是想让我也体会一下 ，自己当初说的话做的事有多么可笑，可我那时……确实从心底里希望你能够幸福开心地走完余生这几十年。”
“可我还是舍不得你……我不放心把你的幸福交在别人的手上，我不知道他日后会不会和我一样来欺负你，让你这么伤心。明明我都不舍得再让你伤心了……可我不敢问你，我怕你跟我说，你是真的喜欢他，你爱他，你可以接受他的一切，只要不是我，是谁都可以。可我……”
他顿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姜余的脸，哀伤而又饱含着爱意地说道：“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只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
姜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其实祁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他所预料不到的。
他不相信祁辛能改变，更不相信他会爱上自己。
可是这份坚定从什么时候起便悄然出现了改变。
或许是他告知自己一切的时候，又或许是当自己处于危急关头，祁辛出现的那一刻。更可能的是，祁辛学会了尊重。
“我也不知道你该做什么。”姜余叹息了一口道，“我更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祁辛痛苦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姜余，只要，只要你知道我爱你，就够了。”
姜余凝视着他，问道：“难道你的最终目的不是希望我们重新在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