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季安和匆匆地瞥了宋郁一眼,话却说得格外郑重,“我喜欢。”
这是宋郁第一次听到季安和说喜欢,虽然对象不是他,但他的眼睛还是不可控制地亮了亮,那是比车窗外道路边盛开着的樱花更耀眼的眼睛。
可惜季安和没有看到。
“好。”宋郁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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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入庭,鸟鸣蝉唱。
当季安和把宋郁的车停进车库的时候,猴子从庭中秋千里坐了起来。他将手中的鲜花饼对半掰开,看着下车的两个人,包着嘴,含糊道:“老板,茶具什么的,我放上去了。那个柚姐让我给你单独备一盆洗头的水,我也放花园了。”
“嗯。”宋郁脸上的笑容在下车的时候收敛了,他对猴子点了点头,接过季安和递来的车钥匙,顺嘴问道,“梁好在阿姐那儿?”
“应该是吧。她说她晚点回来来着。”猴子咽下了嘴里的半个酥饼,“我晚点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嗯。要是晚了就让她明天再回来,女孩子夜里不安全。”宋郁嘱咐完,才跟着季安和上楼。
宋郁上楼后,是在自己的房门前暂时和季安和分道的,季安和听他说了要先去洗澡的事,也只是叮嘱了一句“伤口不要碰水”,就自己先去了楼顶花园。
等宋郁洗完澡,推门上楼顶的时候,他听到了花架后的一声轻叹。
“这大白天叹什么气啊?”宋郁绕过花架,就看到那坐在他的风棚下,拿了本书翻在扉页,但也确实因为他的声音,浑身抖了抖,显然是被吓到了。
“在想什么?”宋郁走过去,道,“书都不翻页了?”
季安和看着从花架边走过来的人,他穿了极休闲的一身,是棉麻的布料,清灰色,和这个古城倒是有点相得益彰。他的衣衫跟着他那半长的发一起,为阳台上的风鼓动着。
“在想你的那盆水,该凉了。”
“应该没有吧。我去看看。”宋郁搬了门边排着的竹制小矮凳到另一边摆着盆的空地上,他伸手探了探尚温热的水,抬头回复道,“还行。如果季先生肯帮我一下,就更好了。”
他抬头时,才发现季安和就站在他的身后。
“你额头的伤口不能沾水。”这是季安和不知道第几遍提这句话了。
宋郁看了看他,满意地笑笑,大概是为季安和故意找的借口,他会意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递出了自己手上的小木杯。
季安和顿了顿,看着宋郁自觉地蹲坐在矮凳上,他蹲下来,接过小木杯放进盆里舀水。
宋郁顺从地偏了偏脑袋,凑到盆边。
季安和看着背对自己侧头的人,生疏地确认着:“你这小杯直接舀了,淋上去就行了吗?”
“嗯。”
宋郁应了一声,偏着目光去看那个伸手来挡着他额头伤口,又轻轻地舀水来给他洗头的人。
蓝天为衬,水声为伴,这下他的眼里,是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那个人的眉头轻皱,睫毛微微颤动,嘴抿着,小心翼翼且有点蹑手蹑脚地用水淋湿宋郁的头发,像在对待他莫名宝贝的东西一样。
宋郁不由自主地勾了嘴角。
“你在看什么?”季安和随口问道,“怎么笑了?”
“看天呢。”宋郁神神秘秘地说了两个字,又补充道,“季先生,你觉不觉得今天天气很好。”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其实今天,无关天气,只有关于你。宋郁暗暗想到。
“嗯。”季安和的手贴上宋郁的额头,提醒道,“闭眼,一会儿水该溅进去了。”
“哦,好。”
第十六章 下关风
葳蕤的藤蔓跟着花架向外延伸,遇风摇曳着。
宋郁这两天上楼顶花园都被这藤蔓拦了拦,今天他上来寻人前,想起了这茬,索性拿了庭中木桌上的剪子,给它修了修。
季安和看了眼自己手机上的短信,抬头就看着梁好将煮好的那碗茶摆在了留给宋郁的位置上,冲那站在花架前的人问道:“你伤口好了?”
宋郁回头,额头的血痂还安然地挂在那里:“没呢。”
季安和抬手阻止了梁好添茶的动作,将留给宋郁的那杯拿到了自己面前,顶着宋郁的目光。若无其事道:“宋老板,还是喝白水吧。茶,解药性。”
“有道理啊,老板。”梁好跟着点头。
宋郁见状,剪花的动作都慢了两拍,只差苦了脸:“梁好,我喝几天白水了。”
“那不喝白水的话,柚姐之前有拿干果什么的来,我可以给您泡?”
宋郁看了一眼季安和,又看了一眼梁好,回头一剪子剪断了多余的藤蔓,才打发梁好去找他阿姐给的干果。
宋郁站在花架边,目送着梁好下楼,等她脚步声渐远了,他才放下剪子,挨着季安和坐下,将刚刚剪下来的花枝随手插瓶里,问道:“慈善家。”
“嗯?”
“你什么时候收买的梁好?她怎么今天跟你站一伙了?”
“嗯?”季安和不紧不慢地将茶碗放下,“她不是为你好吗?”
“那你呢?”宋郁偏头看他。
“我……什么?”季安和疑惑道。
“你那天为什么会来?”
季安和握着茶碗的手紧了紧,他目光闪烁着,敷衍道:“没有为什么。”
“哦,我还以为是你想做慈善了。”
季安和的手松开茶碗,嘴抿成了一条线,认真道:“你和我做朋友,难道有为什么?”
宋郁没有回答季安和有还是没有,而是在向他的茶碗里添上茶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可不止想做朋友。”
这话就落在季安和耳边,季安和抬头看着宋郁。宋郁跟着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时,季安和眼里的东西,就在宋郁的心头像他今天才剪下来的藤蔓般杂乱地蔓延开,一点一点地引诱他凑近。
宋郁的睫毛轻颤着,泄露着他靠近时的紧张,季安和却戛然抽身。
他往后退了一点,拉开了自己和宋郁的距离,过分冷静而清醒地出声道:“宋郁。”
“嗯?”
“我不属于这里。”他提醒道。
宋郁看着这段距离,目光里的情愫却执拗着。季安和过分理智带来的沉默,也让宋郁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打破。
“季安和。”
“嗯?”
“你说,在这里谈感情的人,有几个是属于这里的?”
季安和看着眼前人,收回去握着的手不自禁地握得更紧了,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坚持,好像都在为这句话动摇。
宋郁却没有更进一步,或者说他一直都不着急,一点点暗示,一点点靠近,像温水煮青蛙,煮得季安和差点把心遗落在这青山绿水花架风棚间。
“季先生,你有没有特别情不自禁的时候?”
宋郁问完,季安和的沉默延续着。宋郁却突然勾了嘴角,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又好像已经得到了想要答案,他低头给自己的茶碗里注了一碗白水,又抿了一口,自问自答道。
“我有。”
这两字落下时,季安和能听见的就只有自己那如擂鼓的心跳,怦怦作响。宋郁端着茶碗,看着茶碗里因为动作而带起的涟漪,说:“刚刚有,现在……”
季安和看着宋郁抬头,看着宋郁越凑越近。宋郁偏了偏头,他沾着白水濡湿的唇轻轻地贴在季安和柔软的唇瓣上,单纯地靠近,单纯地试探,不单纯地补充道:“现在,也是。”
季安和还愣着原地,听着裹挟在风声里的这句也是,感受着心底里那清风也拂不去的一份燥热。
他第一次觉得,这从下关吹来的风这么的要人性命。
脚步声却渐渐传来,宋郁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他端坐回自己的位置,拿着自己手上那个空了的茶碗,悄声唤了一句:“季先生?”
季安和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宋郁的话,他的手在身后打着颤,心下的悸动久久不曾平复。
他这三十年没经历过什么特别心动的时候,更没有什么情不自禁的时候,一定要说有,就是那夜月光下耳后别花的人的时候。所以他沉默了。
但他没想到,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情不自禁,不自禁地想在两唇分开时,追上去,但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亮,每一步都像敲在他快要迷失其间的那根弦上。
一时间情愫和理智都拉扯着他,让他拒绝不了,却也给不了宋郁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