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00后,我是个1(11)

所里姓何的律师有不少,但能命令谢望过去见他的倒也不多。谢望脑子里飞快地捋了一下名单,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有点儿不敢相信:“何大?你是说何远律师吗?”

“对。”那人说,“他现在在等您呢。”

谢望站在门口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疑虑。门上挂着金属的名牌,“何远”后面跟的头衔是“高级合伙人、律所管理人”字样。何远的办公室在整个律所的最里面,谢望几乎从来没来过这里,也很难见到他。

何远是中国最早一批加入本所的律师之一,做了不少选编进最高院年度指导案例的案子,名声很响,是业界出了名的高水准执业者。现在年纪大了,接案子眼光很挑,也只有超大公司才能请的动他出山,标的额动辄都是上亿。可以说,何远是律师行业的天花板,做到这个地步,基本就是全国都排的上号了。

谢望跟何远不是一个方向,平时也没有任何交集,他想不出何远能找他做什么。谢望抬手敲门的时候有些紧张,听见里面让他进来,才礼貌地推门而入。

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已经六十出头了,但背挺得很直,眼神锐利,丝毫没有老态。他长相算不上出众,眼角皱纹很明显,却气势惊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上位者的傲气。窗边还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看起来年纪与谢望相仿,戴着金丝边眼镜,英挺逼人,但和坐着的何远一样的是,他们都不苟言笑,眼神里透着冷漠疏离。

旁边这个谢望也认识,叫何从,是何远的儿子,也在所里做律师。他连忙微微弯腰打招呼:“何大、从哥。”

何从对他点点头,手臂在胸前交叠,靠在窗边看着他。

何远把手上的钢笔盖上,抬头问道:“谢望是吧?”看见谢望点头,他便指了指沙发,“坐。”

谢望在沙发上坐下来,难得有些手足无措,赔笑道:“何大找我有什么事吗?”

何远没急着开口,只是坐在座位上审视地看着他,神色郑重、眼神复杂。办公室很大,沙发距离他的座位大约五六米,但谢望还是感到了压力,头皮一阵发麻,坐直了,尽量维持礼貌的微笑,嘴角却有点儿僵。律师这个行当,资历几乎代表着一切,谢望已经算得上是青年律师里的佼佼者,但放在何远这种人身边,还是显得太稚嫩了。

好在何远没折磨他太久,喝了口茶就单刀直入:“找你是想谈一谈我儿子的事情。”

谢望有点儿莫名其妙,看了何从一眼,皱了皱眉:“……从哥?”

何从沉默不语。

何远把杯子不轻不重地搁在桌子上,淡青色的陶瓷杯盏发出一点响声,沉声说道:“不,谈我小儿子,晁北山。”

第十章

谢望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何从陪他一起出了门。

谢望还沉浸在刚刚的谈话里,神情有几分恍惚,看着何从冷硬的侧脸,迟疑道:“我想冒昧问一下......”

何从脚步一顿,转过身面对着他,神色从容冷厉:“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山的母亲是我的继母,所以我们长得不是很像,何况他更像他妈妈一点。”

谢望怔了一下:“怪不得......”他苦笑道,“北山的性格和你们真的大相径庭。”

提及晁北山,何从神色柔和了许多,罕见地露出一点笑意:“是,他一直像个孩子。”他低声补充道,“这段时间你的案子可以转给我做,等你回来我们再交接。”

“好。”谢望深吸一口气,真情实感地说道,“谢谢。”

何从摇摇头:“只要小山开开心心的,我们做什么都可以。”他深深地看了谢望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可惜,他的快乐不掌握在我们手里。”

谢望抿着嘴唇,垂下眼睛,睫毛轻轻颤了颤,没说话。

第二天中午,谢望就登上了飞机。从国内出发,在新西伯利亚转机,在十五个小时候才到达索契。从机场搭班车,颠颠簸簸又是几个小时,才终于来到目的地红波利亚纳雪山。谢望背着行李从车上跳下来,积雪有十几公分高,一踩就嘎吱嘎吱地响。他顶着寒风把手套戴上,牙齿冷得打哆嗦,一步一个脚印地跟着地图走。

巍峨连绵的雪山就在不远处,顶着皑皑白雪在山峰上,陡峭险峻。另一面却是绿草地,泾渭分明的界线把雪山生生劈开,一面春暖花开,一面银装素裹,宛如童话世界。路边绵亘着挺拔的雪松,枝叶捧着雪,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来,摇曳生姿。日光很晒,湛蓝的天上点缀了几点云,一眼望过去,尽头坐落着小村庄。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谢望就找到了照片上的木屋。顶上刷了红漆,屋顶坡度很缓,托着白雪,宛若戴了个绒帽,窗户上坠着几个小玩偶,衬着深蓝色的窗户沿、黄色的门框,像个玩具房。屋里面开着灯,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倾泻出来,影影绰绰落在雪上,如金沙流淌。

谢望抬起手,犹豫了几下才敲上去,“咚咚咚”,把寂静打破了。

门里传来一个声音,说的是俄语,谢望听不懂,便没搭话。过了一会儿传来脚步声,门阀从里面被拉开,吱啦一声门打开了,探出一个脑袋。

谢望看清那人是谁时,瞳孔骤缩,呼吸陡然重了。

谢望本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先好好打个招呼的,但他太过高估自己了。他几乎是立刻甩开自己背上的背包,踮起脚捧着晁北山的脸亲上去。他发疯似地摩挲晁北山的皮肤,眼神在他眉眼上流连,舌头凶猛地侵入对方口中,缠着他的唇舌不放。他太想他了,像是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才看见水一样,饥渴地攫取属于晁北山的一切,失去理智。

晁北山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一副要哭了的表情,被强吻了也不挣扎,有点儿懵,眨眼的时候睫毛扫到了谢望的脸。他的鼻子被撞疼了,双手已经放在了谢望的肩膀上,可就是下不去手把他推开。谢望的脸是冰的,嘴唇是冰的,鼻尖是冰的,捧着他的手也是冰的。他的心上人在漫天大雪里走过来亲吻他,晁北山没办法拒绝,他做不到。

谢望吻他吻得失了神志,几乎不想放开他,晁北山快要喘不过气,突然身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声:“Что ты делаешь?”

谢望这才想起来不是晁北山一个人在这儿,吓得赶紧松了手,蹭了蹭嘴唇站好。晁北山侧身让他进来,谢望终于看见女人的脸——张扬肆意的漂亮。典型的俄罗斯女人,身材高挑、气质拔群,眉骨高且眼窝深,鼻子挺直,像刀削一般,嘴唇上抹着正红色的口红,艳丽极了。晁北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介绍道:“我妈妈,加莉娜。”他又用俄语对着女人说了句话,指了指谢望。

谢望连忙用英语打招呼,加莉娜十分热情,颇有兴致地围着谢望转,看得他不知所措。她英语很好,开口就是纯正的美音,讲话语速很快,饶是谢望偶尔有几个单词没听懂。但他知道加莉娜在调侃他,总之说来说去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一会儿夸谢望好看,一会儿说晁北山天天念着他,听了一会儿晁北山都有点儿受不了,低声求饶道:“妈妈......”

加莉娜懂他的意思,一挑眉,照了照镜子说道:“算了,我要出门了,你们聊吧。”她里面穿了一条性感的红色裙子,外面套上羽绒服,关上门转身走了。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房间角落里有个壁炉,木柴被火烧得噼里啪啦,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谢望发热的脑袋已经冷静下来了,面对着晁北山,有些尴尬。他像是被刚刚的一把大火烧尽了冲动和勇气,一时之间竟不敢再上前一步。晁北山和他面对面站着,也显得手足无措,只是眼神一直没从谢望身上离开,安静地搓了搓手。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谢望笑了笑,温声说:“你先说。”

晁北山吸了吸鼻子,用那双干净的眼睛瞅着他。他穿着一件很厚重的棉衣,头上戴着毡帽,与电视里那些老毛子的形象无差,黑黢黢的眼睛被额发遮了一些,像一只笨熊。谢望被他看得心里发烫,又低声催促了一次:“说话呀。”

晁北山捏了捏耳垂,那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小动作,鼓起勇气开口道:“你......”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又临时变了话题,软软地问道,“你冷不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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