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手搭在他的膝盖上。
江石林征征地看向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妈妈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身子一晃,随即歪坐到了地上。
“妈。”江石林和江枫眠同声惊叫,两人立刻搀扶她起来,并扶坐到沙发上。
爸爸还算是镇定,可他结结巴巴的话还是掩饰不了对于这件事的震惊:“石林,这,这,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什么刺激?”
“没有刺激,一直都是这样。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要立志从医吗,就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个怪物,所以我想弄清楚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江石林想起了小时候的彷徨无助,以及每一天的煎熬。
妈妈默默地流着眼泪,整个房间没有一点声音,静得慎人。
“我一度以为自己是精神病,可后来我知道这只不过是和大多数人不大一样而已,这个世界也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慢慢的我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从来没有怪你们把我生成这个样子,所以也希望你们不要勉强我和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
又是长时间的寂静,空气似乎都稀薄了,让人喘不过气。
妈妈无助地看向儿子:“石林,我们不能再去看看吗,要不然我们去北京的医院?”她不想放过任何的机会,尽管知道希望渺茫。
“妈,哥都说了,这不是病。”江枫眠对她大声说着。
“我自己就是医生,找谁看?况且这也是治不好的。”江石林不想说出“同性恋”这三个字,在家人面前他觉得难以启齿。
他突然走到爸妈面前,双膝朝地上一跪:“爸,妈,我已经折磨了自己20多年,求你们就接受这样的我吧。”说完,他的眼泪也如开闸的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着。
妈妈再也忍不住,抱着江石林痛哭了起来。
爸爸呆呆地看着这母子俩,江枫眠也在一旁抹着眼泪。
妈妈扶起了江石林,泪痕交错,一脸的心灰意冷:“那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以后我会和他过下半辈子。”江石林语气坚定。
话音刚落,家里几个人又同时一惊,他们还要接受多少个“惊吓”。
妈妈有些欲哭无泪:“他和你一样吗?”
江石林不知道她问的一样,是指那个他喜欢的也是男人,还是要和自己共此半生,可他依然点点头:“他和我一样”。
妈妈再次掩面。
爸爸倒是先冷静了下来:“他是干什么的?”
江石林如实回答:“他是一个警察,是我的中学同学,叫谢雨。”
妈妈觉得这个世道变了,都是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全变成这样了。
“谢雨?”江枫眠歪着头在回忆,“是高中时和你关系很好的那个小雨哥哥吗?”
江石林点点头,江枫眠吐了一下舌头,心想原来那个时候你们就好上了,但她没有说出口。
“他为了让我能安心备战高考,上学时就不和我来往了,也就最近我们才刚刚联系上。”江石林三两句话就向家人讲述完了这段十来年的情感纠葛。
爸妈都没有接话,他们能说什么呢,夸这孩子懂事么,如今他们都还浸在那个巨大打击中,哪还有这个心思。
周末一家团聚的这顿饭,食不知味。
江石林也知道一下子让家人接受这个事实是有些难为他们了,总得给他们一些消化的时间。
从那天起,他只是通过江枫眠了解一下父母的情况,再没有回过家。
没多长时间,妈妈就打来了电话,让他回家一趟。
哪有斗得过儿女的父母,败还是败在太爱。
一看到他回了家,妈妈似乎又要掉眼泪了:“现在家也不回了,是在和我们赌气吗?”
“妈,都是我的错,我哪有资格生你们的气,只是想给你和爸一点接受的时间,我回来,怕你们,怕你们看到我觉得恶心。”江石林垂着头。
“谁说你恶心啦,你再怎样也是我儿子。”妈妈有些受不了“恶心”这个词用在那么优秀的儿子身上,“我和你爸商量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也只能面对。是不是,老头子?”
爸爸在这件事上显然接受度比妈妈高很多:“石林,人这一辈子很短暂,快乐也是一辈子,伤心也是一辈子,我们还是想让你快乐过完这一生。”
“我们也想你能结婚生子,可是一来你不幸福,二是把别人姑娘也害了,可不能做那缺德事。”妈妈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江石林看着父母如此宽容,如此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眼泪又涌了上来,他假装抬头,想把泪水吞回去,最后还是掉落了。
妈妈也跟着哭:“只要以后你过得好,我们也就满足了,不求别的了,不求别的了。”
江石林紧紧抱住哭泣的母亲:“妈,对不起,是儿子不孝。”
妈妈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不怪你,肯定是我和你爸基因有问题,才害得你这样,不是你的错。”
江枫眠在一旁破涕为笑:“妈,你都在瞎说些什么呀。”
妈妈突然紧张地问道:“枫儿,你是喜欢男孩子的吧?”
江枫眠哭笑不得:“这个我向你保证。”
家中的气氛终于回到了从前,乌云压了那许多天,阳光也该出来露露脸了。
“石林,那个谢雨……”妈妈欲言又止。
“妈,你放心,他对我很好。”江石林忙着说道。
“那就好,我只是担心他不像你那么在乎。”妈妈看出来儿子对这个谢雨一往情深。
“不会的。”江石林信心满满。
“那你有空,有空就带回来吧,回家吃顿饭。”妈妈说得很自然。
江石林没有想到爸妈居然这么开明,如此坦荡地就接受了,有些叫人出乎意料。
江枫眠莞尔一笑:“哥,这你可要感谢我了,要不是我天天在家帮你说话,爸妈能这么容易就转过这弯么。”
“知道你功劳大,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哥给你买。”江石林是真心想感谢妹妹,让这个家又重现欢乐。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不要说我狮子大张口哦。”江枫眠已经在思考要什么大礼了。
江石林转过头对妈妈说:“他没在这个城市,去支援少数民族地区工作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要去多久啊,我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了,小时候我可偷偷喜欢过小雨哥哥呢。”江枫眠倒是什么都敢说。
“去了都快一年了,马上就要回来了。”江石林对着妈妈说道。
妈妈瞪了江枫眠一眼:“女孩子家家的,说这些也不知道害臊。”
先前的泪痕早就风干了,饭桌上动来动去的筷子,夹来夹去的菜,让江石林觉得家是多么温馨的所在,他多么盼望谢雨也能出现在这里,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而这一天不再远了。
☆、嫂子
在热切的盼望中,归期终于还是到了。
这毕竟是谢雨生活了一年的土地,也是他洒过鲜血的地方,他和每位领导和同事都依依告别,这帮战友和兄弟今生说不定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终有一天他们都将成为对方的回忆。
这次谢雨没有告诉江石林,也想制造一个惊喜。
为了能在他下班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凌晨5点谢雨就开车出发了。
想想届时江石林的意外和惊喜,他就觉得格外开心。
谢雨不动声色和往常一样用微信和江石林联系着,心里多少带点捉弄后的快感,这种小小的快乐让回程的路变得不再那么枯燥和无聊。
路上有一段由于维修道路而发生了拥堵,谢雨心急如焚,万幸最后在下午6点赶到了医院。
医生办公室门开着,外面已经没有了等待的病人。谢雨像小孩子一样躲在大门后面,直等江石林一出来,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人是出来了,身旁却有一个年轻女孩挽着他的手,谢雨有些傻了眼。他心里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出轨”被抓包的桥段,可这种情况委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人也忘记从门后跳了出来,直到两人经过他身旁。
谢雨正在想,难道是枫儿吗,可女大十八变,他还真有些吃不准。
这时,反而是江石林发现门后有个正在发神的人,哪怕只让他只看到一角,也立刻认出了,并惊奇地大叫:“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