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怀疑只要他稍稍用力,我的胳膊就会折断骨折。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忍着痛吃力地说道,“我就喜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挑战高难度,你不是知道的吗?”
“你这十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只会用愚蠢的方式做愚蠢的事。”清冷的光此时荡然无存,全都化作了幽蓝的怒焰。他将我的脸按压到玻璃上,用力到我的侧脸都要变形,头也被撞的更晕了几分。
他的话让我想起十年前,想起齐阳,想起天台上那个因为齐阳的话愤怒到极点的自己。他说得没错,那一天的一切,的确愚蠢透顶。但却是那个情况下,我唯一能做出的选择。
额头抵着冰凉的窗玻璃,稍稍使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是,我一直都不够聪明,只会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保护想保护的人。”我闭上眼,看笑话的心已荡然无存,嘴里唯余苦涩。
我真是犯贱,我干嘛来这找虐啊?理智呢,我的理智上哪儿去了?理智为什么没有出面阻住我,它是被情感暗杀了吗?
“保护想保护的人?”盛珉鸥意义不明地重复着我的话,手上力气瞬间更大,无论是我的头皮还是胳膊都传来了不容忽视的疼痛。
“别……”我忍不住开始挣扎,声音都带上些许痛楚。
而就像他突然的攻击,盛珉鸥下一瞬又突然地松开了我,并且迅速退开了一臂的距离。好似我身上刹那间带上了某种病毒,他不想被我传染。
我揉着刺痛的头皮和胳膊转过身,紧贴着落地窗不敢再轻易靠近他。
地上苟延残喘地燃着一截短烟,是刚刚从盛珉鸥手中掉落的。他一脚踩灭了,视线落在地上那把拆信刀上,垂眼看了片刻,转向另一片窗,再次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
“没有能力,你谁也保护不了。”只是须臾,他便从狂乱的状态再次归于平静。
闭了闭眼,我对他的话不予置评,踢开挡道的拆信刀,直直向外走去,关门时差点把他办公室的门都给震碎。也算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两天后,我突然接到孟璇君的电话。她并没有细说,只是约我面谈,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听她语气不对,差点以为是案子有了什么差错,结果到了检察官办公室,她一脸严肃地让我坐下,将桌上的电脑屏幕转向我,然后播放了一段监控视频。
“根据你的证词,我分别调取了当晚你和罗峥云进入会所房间和你离去的监控录像,结果发现了这个……”
视频中,我跌跌撞撞出现在走廊里,就像喝多了酒的醉汉,只能扶着墙踉跄着前进。没多会儿,我和拐角出现的人影撞了个满怀,眼看就要摔倒,那人一下托住我的身体,当看清我的脸时,向来处事不惊的面容也带上了些意外。
我呆呆望着屏幕,直到画面静止下来,大脑还处在罢工状态难以回神。
“陆先生,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孟璇君指尖点着画面中的高大身影,“为什么你哥哥那天也会出现在圣伊甸园?”
我看向她,张了张口:“呃……”
第25章 舞而不下
孟璇君好像误会了我的反应,表情越发严厉起来:“你没有对我说实话?盛珉鸥在这件事里是个什么角色,他策划了这一切吗?”不等我回答,她又很快否认,“不,这样的话他何苦又担当罗峥云的代理律师,这不合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怕她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我们针对罗峥云布下的局,一旦检察官对案件真实性起疑,她就有权取消指控,那罗峥云可就真的要全身而退了。
虽然我比她更震惊,但现在也只能将那些复杂的思绪丢到一边,先解释清楚要紧。
“我没有任何隐瞒,那天正好就是我们俩凑巧遇上了,孟检你可以调取他进入会所的监控看是不是和我约好的。这些年我们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他虽然……救了我,但那时候我已经晕了,并不知道对方是谁,而他也没让我知道的打算。”我盯着监控中盛珉鸥有些模糊的面容,低声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是他。”
亏他还能忍我当面骂他是疯狗,这演技,罗峥云都要甘拜下风。
“你的意思是这个时候他还并不知道罗峥云的事?”孟璇君拿起手边一支铅笔,点了点屏幕上的盛珉鸥影像。
“不知道。”想了想,我补充道,“在代理这起案子前,他可能都不知道罗峥云是谁。”
孟璇君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的,他不是关心这些东西的人。”他可以毫无卡顿地说出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领导人的名字,却从来不在乎他不想关心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璇君认真地打量着我,评估着我话语的可信度,手里不断翻转那支细长的铅笔。
“如今的职位,并不是我的理想终点。”她靠向椅背,目光一错不错盯视着我道,“但如果我想继续往上爬,就必须拿出更好的成绩。近年来,国家有限的人力资源跟不上案件增长速度,大家压力都很大。怎样在不浪费国家资源的情况下更快裁定案件,也成了考校个人能力的评判标准之一。”
“我不想把案件弄得过于复杂化,这段视频我不会当做证据提交。”她手上动作一停,身体前倾,“但如果被我发现你们之后还有任何隐瞒,我会立即取消指控。我想赢,但我也有我的原则,明白吗?”
我敛起表情,知道这是她对我下的最后通牒,这件事比看起来的还要严重,已经动摇了她对我们的信任。
“我发誓,再也没有隐瞒。”我摒起三指,对天发誓。
孟璇君看了我一会儿,将铅笔丢回笔筒里,道:“下次庭审见,陆先生。”
我暗自长长舒了口气,起身朝她微微颔首:“再见,孟检。”
走出检察官大楼,站立在微风徐徐的阳光下,我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谁能想到短短半小时,我的心情能经历如此起伏。
沿着台阶往下,越走越是难以抑制心中愉悦,我控制不住地捂脸大笑起来,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专心发笑。
可能那模样实在怪异,引来了不少人的频频关注。我并不在意,只是坐在那里大笑不止,眼角都泛出泪花。
当初信誓旦旦说自己宁可和**结婚也不和我上床的是谁?
警告我离他远点的是谁?
骂我犯贱又窝囊的又是谁?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搞就搞,还翻着花样搞。
“骚东西。”我掏出烟点燃了,坐在台阶上吞吐起来。
也不知道盛珉鸥这么搞是出于什么心理,看我太讨厌,所以想通过这种手段折辱我?
那他牺牲可真够大的,杀敌一千自损八千啊。
还是说……他终究难忍心中欲望,那天只是顺势在我身上发泄这么多年隐藏心间的暴虐情绪?
这种时候实在很想做盛珉鸥肚子里的蛔虫,这样我就可以探知他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也不用我自己瞎捉摸,一天到晚辗转反侧。
其实我和盛珉鸥的关系,以前没这么差,高一时他还给我补习,允许我涉足他的地盘。
一切的拐点,在那只猫。那只被齐阳杀死的猫。
与盛珉鸥一起掩埋了那只橘猫的尸体后,我为知晓了盛珉鸥心中的隐秘而感到焦虑的同时,也对齐阳的纠缠越发深恶痛绝。
虽然我那会儿才十六岁,比盛珉鸥还小四岁,但我总觉得自己有义务要看好他。我爸在世时,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一家之主,他死后,我就该接替他的位置,保护我妈,也保护盛珉鸥。
于是我找到了齐阳,警告他不要再接近盛珉鸥,不然就要他好看。
齐阳被我堵在窄巷里,手里拎着一份外卖,脸上不见意外,只有兴味:“我记得你,阿盛的弟弟。”
我阴沉着脸,手里轻轻抛着半块搬砖:“别叫这么亲热,他和你不熟。”
齐阳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将手上外卖小心放到了一边。
“你喜欢他。”直起身时,他这样对我说道。
我一愣,停下上抛的动作,将板砖握在手里,扯着嘴角道:“他是我哥,我不喜欢他还喜欢你吗?”
也许是因为我心里一直觉得齐阳是神经病,所以看他哪哪儿都觉得病态。他令人不适的微笑,他苍白的肤色,以及他总是神神叨叨的说话方式,无不让我感到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