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橘子冰(23)

戚渊这次认真看了,然后摇头,十五岁的少年根本没办法理解小女孩在意的地方:“这不是挺圆挺可爱的?”

圆。

哥哥在说自己圆。

晴天霹雳。

少年低头去看题,还给她细心地把解题过程和关联知识点写好,然后把本子递回给她,才惊讶地看见桃山委屈巴巴的。

“怎么了?”

桃山比划:你说我胖。

少年懵了,完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反问:“这样吗?我说过吗?”

桃山点头。

“那对不起?”戚渊尝试去哄她,“你不胖,你才不胖,我给你贴朵小红花?”

温姨路过,听见对话,憋着笑走了。笑着笑着又有点心酸。

其实戚渊这小孩儿状态非常不好,但是为了桃山那小姑娘高兴,他总会在桃山来之前提前吃好药,努力让自己的心情保持愉悦。桃山每天陪他玩一个多小时,那大概也是他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候。

抗抑郁的药副作用很大,戚渊会便秘、偶尔也会排尿困难;有时一整天都在昏昏欲睡,有时又彻夜失眠;会头疼,肌肉也会不定时地抽痛。他还经常会对某些事情突然丧失兴趣和注意力,连最爱的YOYO也变得很少玩。

十五岁的少年,成天成日待在这间小屋子里,连阳光都吝于去接触。

戚渊曾经耍过性子停药,但停药之后更痛苦,那次累得阮医生连夜从京市赶回来。自此之后戚渊没再耍过性子,偶尔出现排斥吃药的时候,温姨就会拿桃山去哄他,他也会很快听话,听话得又让人很心疼。

六月一日儿童节,桃山的四年级也快走到底。那天她拿着YOYO过来找戚渊,为了给戚渊一个惊喜,她瞒着他偷偷摸摸学了一套花式。

她紧紧张张地在戚渊面前耍完,然后又给他认认真真地比划了一套动作。动作很长,戚渊眯着眼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翻译——

是一首生日快乐歌。

哦,他都差点忘了,六月一日是他的生日。

桃山比划完之后,门口被打开,张老师、余教授和他的班主任、小叔以及阮医生一群人乌拉乌拉地进来,还推了一个蛋糕。

这是他16岁至今,第一个生日蛋糕。

他其实蛮高兴的。但是更多的却是酸涩到极致的情绪,这种情绪毫无缘由,但像狂风暴雨一样突然侵袭,他那一刹那差点连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

多热闹啊,看吧戚渊,这便是有声有色的人间,和你夜里一个人的孤独世界完全不一样,多让人贪恋。可再贪恋,那都不是他的。

生日会一结束,人群散去,戚渊对着正在打扫客厅的叔叔和阮医生突然说:“桃山期末考完之后,我想跟叔叔走。”

戚中晟诧异地抬起头看了少年一眼。

客厅的灯光是白炽灯,很亮,打在少年笔挺的鼻梁上。他的长相很俊秀,因为身体不好、长期不见阳光,他的面孔苍白又瘦削。

他像一尊冰雕大师雕到极致的冰雕作品,剔透、脆弱又美丽,几乎要模糊了性别。

阮医生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可以啊,那边也比较方便。”

戚中晟立刻明白了,配合地点头,“我和你婶早就准备好了。你过去不用拘束,我和你婶没孩子,都很期待你来。”

戚渊安静地点了点头。

桃山期末考前,戚渊微笑着叮嘱她要好好考,答应给她奖励。

桃山兴高采烈地考完回来,戚渊的房子却空了。余教授交给桃山一个纸盒子,盒子里有一个缝得丑兮兮的桃子布偶,还附有一张从病历本上撕下的纸条:

桃子味的夹心,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她很喜欢,但最喜欢哥哥。

桃山抱着桃子布偶哭了整整一天。

少年的时光,是荆棘里的花丛,他也许跋山涉水、遍体鳞伤,但从来不是为了踏平荆棘取那一朵最美的花盏回家,而只是为了看它一眼花开的娇贵与美丽。

少年于此,便觉得最好不过。

第18章 交谈

冗长的回忆结束。

其实那时她还小, 很多细节都在十年岁月中被时间抹去,但她还是能够记得当时跟在他屁股后面粘着他不放的场景, 记得贴满了一个笔记本的小红花, 还有那个丑丑的桃子娃娃;所以也能够记得当时喜欢这个小哥哥的心情。

桃山与他一门之隔,都将人生这段岁月又走了一个来回。

于桃山而言, 那是年幼的一段混沌、带着甜味的过往。

可对于戚渊而言,那段少年时光改变了他的一生。它是甜的,也是苦的, 是带着橘子冰味道的青涩梦境,也是将他拖入深渊的无边困厄。

——他很痛苦吧。回忆起这些,应该很难过吧。

桃山靠着门想了大概半个小时,才从二楼下去。

林瑞和罗丽有心想问问桃山和自己老大是个什么关系,但还没开口, 桃山便朝他们温柔地弯弯眉眼:“山神, 好、好像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林瑞递了一杯茶给桃山。

桃山接过来捧在手里, 茶微温,她轻轻应了一句谢谢,“他关了门, 自己在、在里面。”

林瑞是知道戚渊身体状况的,怕真的出了什么事, 立刻上了楼。所幸戚渊还有理智, 听见门外是林瑞,给他开了门。

戚渊开门后林瑞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自己在里边犯病了,知道给我开门那还好。”

他话音刚落, 门外泄了光进去,林瑞刚好看见戚渊藏着半暗半明的眼睛,是红的。

——林瑞见戚渊犯病最严重的那次,他都没哭过。

林瑞操了一声:“哥你别吓我,你情绪现在稳不稳定?你药在哪?我给你拿药?”

戚渊嗓音有点沙哑:“没事。”

“……那你现在这是?”

戚渊没回答,林瑞于是猜想了一下,换了种问法试探地问:“那,那小姑娘,之前你认识啊?”

戚渊反问他:“你有过白月光吗?”

林瑞被问得懵了一下,就听见戚渊低低地接下去:“她就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白月光。”

林瑞晴天霹雳:!!我草这渊哥扛不住!肯定扛不住!

林瑞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准备给阮医生打电话了。戚渊探手过来挂断,他神情有些疲惫,但言语之间很平静:“她现在在下面吗?”

林瑞胆战心惊地回答:“呃,在的啊。”

“你让她先回去,就说我头疼在休息,”戚渊顿了一下,又说,“算了,我自己下去说吧。”

林瑞立刻跟着戚渊一起下了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念叨:“哥,要不你提前先吃个药?”

戚渊停下:“你在她面前提‘药’试试?”

林瑞立刻用手给自己嘴上打了一个封条,示意自己绝对不会乱说话。

下到一楼,桃山坐在沙发上用着平板在看《枭歌》以往的上色稿,她向来都是这样,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特别认真。戚渊站在楼梯口忍不住对着她长久地失神。

一开始,其实真的没有认出她来。

当年他跟着叔叔回了京市,她在读四年级,年纪还小;后来她初一的时候,他有回去偷偷看过她一次,胖胖的,个子娇小,脸圆圆的很可爱。

抗抑郁的药会让他的记忆变得有一些模糊,再加上她的身形变化很大,戚渊最初真的没有认出她来——那个妹妹长大了,翻天覆地的好看。

戚渊注视的目光有点久,桃山便抬头看了戚渊一眼,她现在的心情也有一点复杂,一时之间有点无措。但是戚渊已经朝她看了,她也只能抬手向他挥了挥。

叫戚渊好呢?还是叫哥哥好呢?叫哥哥好像很奇怪,又不是小时候了……那叫戚渊吗?可是叫大名好像又有点生疏。

“山神,”桃山选了个自己叫得顺口的,然后乖乖巧巧地弯着眉眼朝他没心没肺地笑,“您,现、现在,身体好一点了吗?”

戚渊脸微不可见地一僵:她为什么叫我山神?她是记起我了还是没记起?她应该记起了啊?那为什么还叫我山神?还有她为什么称呼我叫您?我很老吗?我对她来说很老吗?以前都叫我哥哥的不是吗?

“没事了。”戚渊简短地回应着。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冷得罗丽忍不住偷偷搓了搓自己手上的疙瘩,但又想接着看戏,于是眼观鼻鼻观心,在一旁悠悠地吹了一口茶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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