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却不这么觉得，他仔细观察了一遍菲利普的表情，在结束聚餐的时候叫住了他。
“是你家的少爷？”他问道，菲利普无所谓被看出来了，点点头。
“就是现在还不知道乔的态度怎么样，”
费兹捷勒先生现在实在有些头疼，“路易只说了他自己的想法。”
格林礼貌地鼓掌：“少爷和管家，真是百年难遇的搭配。这么说来，你不反对？都是家里的男孩子。”
菲利普叹了口气，道：“我反对，有什么用。”他揉了揉太阳穴，推着轮椅往外走，站在门外的老管家沉默地撑起一把伞，看样子也有些掩盖不住的恼怒。
“我替你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怎么样？”格林道，“作为外人，随口问一句，应该不会被太过防范吧？”
……
林轻扬已经有整整一天没看见路易了，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菲利普告诉他，路易有紧急事件，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如果不太习惯，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
他也觉得，两个人可以分开冷静一下，可惜第一个晚上，小少爷在床上从左边滚到右边，最终还是给路易拨了个电话过去。
铃刚响了一声，被路易接起来，电话另一头传来含着细微电流音的清晰声音，从耳蜗深处穿过，他含笑道：“少爷？想我了？”
啪，林轻扬猛地挂了电话。
过了两秒，他默默爬起来，再次拨了过去，这次没有等直接接通。
威弗列德先生似乎待在什么空旷的地方，周围是静谧的空间，没有风，所以能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在回响。那边传来纸张翻页的沙沙声，路易再次喂了一声，贴着话筒压低了声音：“……乔？”
“菲利普说，格林先生明天带我出去玩，”林轻扬尽力表示自己才没有想念自己的管家，他努力地说明疑惑，“我明明和格林先生不太熟悉？”
路易听完，反而笑了一声，他大概猜到了菲利普迂回的想法。
“没事，少爷不想去的话，回绝就是，”他安慰道，“菲利普不会强迫你的。”
“所以，”小少爷有些别扭地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抱歉，少爷，我在外边，有些紧急事件。”
林轻扬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憋出一个好好。
路易等着对方把电话挂掉，唇角贴在话筒边上，留下一个无声的亲吻。
林轻扬还真的有点想去，因为格林私底下跟他说，可以带上他给林轻扬的那张银行卡，他们一起去取点东西，里面存在一个惊喜。
他瞬间想起那个放了鸽子的晚宴，突然有点说不出的心虚，抱着手机连连点头，挂了电话才想起来，没问惊喜是什么。
不过明天就能知道了，还是不问了。
第二天下午，林轻扬抱着那个小礼盒，坐上了格林先生的车（说实话，这些有钱大佬的轿车是不是批发的，为什么每家都有一辆看上去都是长得差不多的黑车）。
“你打开看过了吗，小费兹捷勒先生？”格林透过后视镜，温柔地观察后座上的男孩。
“是的，我看过了，德普拉银行。”林轻扬谨慎地回答。
格林收回目光，林轻扬和他母亲长得很像，像得他都忍不住频频透过后视镜，想要观察故人的近况，虽然他知道，艾丽娅早就不在了。
“我在里面存了你母亲的照片。”他开口道，声音离充满了缅怀。
林轻扬一听，瞬间有些没兴趣。他看过艾丽娅的照片，不过鉴于格林先生的态度，他有些怀疑，不由得说道：“菲利普给我看过她的照片。”
“是的，”对方没有否认，甚至还有些隐隐得意，“我手上是你母亲上学时的照片，当然，因为里面有和我的合照，所以我把它保存在德普拉，原因你大概也知道了。不过现在想来，我觉得还是得把照片给你，毕竟是我偷拍的。”
“谢谢。”林轻扬叹了口气，向他道谢。
没想到格林先生直接扔下一个地雷，将还算林轻扬头上窸窸窣窣刨木屑的仓鼠惊掉了手里的瓜子，他瞪大了眼睛，连车子停下来都没发现。
“菲利普只知道我前面说的那些，不过我没和他说，我保存了你父母亲的合照，他非常不喜欢别人提起你父亲，那个华国人，我要是说了，今天就没法带你去德普拉了，他一直为你父亲把艾丽娅带去东方的事情耿耿于怀。”
“下车吧，德普拉到了。”
林轻扬，惊呆了。
华国人。
混血。
……上帝啊，你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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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chapter.72
林轻扬从牙缝里挤出结结巴巴的几个单词：“您是说, 我父亲，华国人？”
格林先生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 挑眉道：“菲利普不会连你父亲是哪国人都没告诉你吧？他可真是……”
面前眼睛蔚蓝的少年陷入了巨大的恍惚之中, 格林先生面上带着微笑, 实际上有些茫然。
他带着林轻扬进了德普拉，从重重保障后面拿出几张合照, 纸张有些泛黄，不过不影响什么, 林轻扬沉默地摸着照片的背面，目光下移, 看见底下有一行小字：
艾丽娅·费兹捷勒。
他自从听见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后, 还没缓过神来，看着照片中的人，还有一种极度的不真实感, 仿佛从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般, 被轻而易举地敲打击碎, 变成水里几块拼凑不起来的剪影。
“上帝啊……”他近乎哭腔地叹了一声。
格林也叹口气，他理解这个孩子, 离开了父母和亲人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能好好地抒发出来了。他把手插进兜里去，掏出根烟往外走去, 在德普拉门口不远处站定，默默地点燃。
他在想着昔日艾丽娅的模样，而林轻扬也在看着艾丽娅, 他真正的母亲。
这个时候的艾丽娅比菲利普给他看的那张要成熟很多，更像是正在上大学的年纪，长而卷的头发被扎起来束在脑后，眉眼温柔，蔚蓝色的眼睛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同样拥有着高挺的鼻梁，连眉形都相差无几，怪不得如此相似，根本上……就是因为有着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他们血脉相融，只是如今被长长的岁月流水分隔成两个世界。
林轻扬曾经还躺在床上想，自己为什么会和艾丽娅长得这么像——只是因为缘分？巧合？
当然不是了，因为他就是她的孩子啊。
对了，他想起来了，那天在火车上第一次遇到路易，路易刚开口的那句话他还记得很清楚，他一转头看过来，便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威弗列德先生那个时候就有所察觉了，是不是？
毕竟看了这么多年的照片，艾丽娅的模样完全刻在了脑海里。后来可能就是在调查他的资料，然后找个好时机走到他面前，优雅地伸手，把遗失多年的小主人带回家去。
他也差一点点就要离开罗萨堡，重新去往一个费兹捷勒摸不到的地方。
因为他去救了那个女孩，所以他崴了脚。
因为他崴了脚，所以没赶上当天的火车。
因为他没赶上当天的火车，所以他淋雨发烧，住进了莫里斯家里。
因为他住进了莫里斯家，所以他们可以一起寻找金邮票。
他找到了金邮票，他和菲利普见面了。
所有意外的意外，都将为最后的结果做准备，诞生出一位绝无仅有的，仿佛被上帝亲吻过的幸运儿。
林轻扬用手掌蒙住脸，已经压抑不住自己。
一旁德普拉的工作人员叹了口气，他见过很多有钱人把千奇百怪的心爱的东西存进德普拉，然后有时间就过来缅怀一下，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还有这样的人，看见两张照片就能这么激动。
他终于放下手，似乎意识到自己还在外面，只好勉强忍住不发出丢脸的声音。
林轻扬背过身，继续往下看去，翻到下一张。
下一张就是大合照，一群人热闹哄哄地站在一起，各自摆出搞笑的姿势。他们要从这所学校毕业了，所以高兴的格外高兴，伤心的也格外伤心些，而艾丽娅站在中间，这时她的目光完全在她身边的男子身上，没有分给旁人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