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共犯+番外(27)
[好恶……希望她出门看车别有命赚没命花。]
[你们看这张动图的眼神啊,我觉得她可能真的喜欢邱漓江。]
[我瞎了,她那什么眼神啊,邱漓江也是她配得上的吗?]
[杀人犯一家都滚远点!!]
游枝还看见自己曾经那张发在贴吧上做引起向上的黑照再一次被广泛传播,得益于各类修图软件的便捷操作,她的那张黑图被看戏的路人p成了各式各样的滑稽照片,比如把单杠p成高楼大厦,她在跑酷。或者p成悬崖,再给她p上一身古装。这些都算好,可有的已经到了下三滥的地步。
游枝本来以为自己经历过十七岁那年的羞辱,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结果当她看见那张照片——
她爸的照片不知被谁翻了出来,p成了遗照,和之前自己被p的那张遗照放在一起,广为传播。
饶是游枝已经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但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黑色的火焰将她完完全全地吞噬了。她不是在人间,而是在馋言媚笑的阿鼻地狱。她想,真正的死亡会比眼前的“葬礼”更残酷吗?
她是这一场网络狂欢的祭品,在这些陌生人眼中她只是一个随意亵玩的符号。但那些义愤填膺的字眼又似乎彰显着她与他们相熟,似乎死了父亲的是这些动动手指头的人。
针对游枝的恶意愈演愈烈,在这个关口,林川突然发了一条意味深长的微博。
@长白山拳王:一个个都是网络警察,手伸得比网线还长。
这条微博引发了小部分树木粉的支持,但更多的是路人铺天盖地的谩骂,一丘之貉,渣男贱女。
游枝很意外,她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更没有想到这个人是林川。比起其他人,游枝算是跟他有一些交情,但远不足以让林川在这个风口浪尖发声。
她连忙在微信上敲他:“你赶紧把微博删了,我不想连累你!”
林川直接一个语音拨了过来,劈头就说:“你都被攻击成这样了,你还管我被不被骂吗?”
“你不相信那上面说的吗?”游枝干笑,“干嘛帮一个杀人犯的孩子说话?”
“我不信。”林川沉默了片刻,语气严肃:“看到你就知道你爸爸是个怎样的人。”
游枝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坚硬的堡垒被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轻轻破开。
“况且我们不是同盟吗?同盟就要讲义气!”
她放软了语气:“这个时候还上赶着当同盟的也就是你这个猪脑子了。”
他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等等,你这算正式同意我当同盟了?”
“嗯。但你还是得把微博删掉。”
“为啥?”
“既然你是我的同盟了,我就更应该保护你不受牵连。”
“真是怎么样都是你有理……但微博我不能删。”林川踌躇了许久,艰难地说道,“这件事真的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们?”
“那条微博,是桃子写的。”
游枝愣住了。
“如果不是我执意喊你去,撞上邱漓江他妹妹,桃子也不会探听你们之间的过去。回去之后她一直跟我说很好奇,所以就去查了过去的案件。但是她会把这件事写成微博po出来我是不知情的,如果我提前知道,我一定会阻止她的!”
“……”
游枝捏着手机,反应了一两秒,才明白了林川的意思。
她为自己刚刚泛滥的柔软感到难堪。
他伸出援手的真正动机,原来不是真的想拉她一把,而是为了替自己在意的女孩子收拾残局。
游枝真是有点羡慕了,为什么人和人的境遇会如此不同呢?她什么都没做,却要横眉冷对千夫指,活得犹如过街老鼠谨小慎微。而有些人便可以胡作非为,亦有人买单。
“我认识她这么多年,她只是好强惯了,看中什么就会想方设法去要到……”
所以才想出了这种方法来中伤她,把二人过去的伤疤再一次血淋淋地摊开来,告诉世人也告诉他们彼此,你们是多么不合衬。孟晚桃并不觉得这有多么过分,一没造谣二没污蔑,事实被尘封了,她只是把它翻了出来而已。
“她真的没有坏心……”
只是孟晚桃远远没有想到,一只蝴蝶在南美洲轻轻煽动一下翅膀,都能够引起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她这不痛不痒的恶意带给游枝的打击,是游枝这一生的灭顶之灾。
作者有话要说:北京下初雪了
☆、第 26 章
两天前,游枝还在盘算着自己银行卡上的数字,想换个大点的房子,把奶奶从画地为牢的小岛上接过来同自己生活。她要慢慢教她普通话,和上京的本地人玩麻将就方便些。学不会也没关系,她去学二人麻将,闲时再搀着奶奶去老胡同晒晒太阳。
两天后,游枝接到了小岛医院打过来的一通病危电话。
游枝从来没这么后悔过自己为什么要给奶奶买ipad,教她怎么上网冲浪,以至于让她也看见了那两张遗照和那些恶毒的言论攻击——当场突发脑溢血。
听说奶奶突发脑溢血的时候是深夜,家里空荡荡的,她就那样无助地在床上躺了一夜,床单上还渗着她无法起身留下来的尿液。直到第二天送报纸的人发现了不对劲,才把她送到医院抢救。再晚一点点,连抢救的可能都没有了。
游枝立刻买了最近的班次转车转船回到小岛,一路踩着风火轮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手术依旧在进行中。她闻着医院里熟悉的消毒药水味儿,还有明晃晃的惨白瓷砖,七年前在手术室外那似曾相识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残存的应激反应令她几乎不能站稳。
她摸索着墙壁,支撑着自己慢慢坐下来,不断地自我安慰:七年前挺过去了,这次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手术室的灯明明灭灭,每闪一下就好像攥禁了她心脏的肌肉又松开,如此反复,令游枝几乎背过气去。为了缓解焦虑,游枝不再紧盯着那刺目的红灯,她挪开视线,随意地扫过来往的人群,双眼却根本没有焦距。
直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从楼上走下来,令游枝失焦的眼神短暂地凝聚了一瞬。
那个人影很快又朝楼下走去,消失在拐角,但游枝却辨认了出来,那个人是邱南溪。前阵子才在餐厅里对自己发难,她的面目扎眼得很。游枝抬头看了看她走下来的楼层,楼梯上面的标识写的是妇科和乳腺外科。
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让游枝消化这个信息量,因为手术室的灯灭了。
游枝一下子生出了气力,从椅子上笔直地站起来。她狠狠地抿着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医生。而从医生回避的视线中,游枝已经本能地感受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那个消息,这让她的身形无意识地愈加僵直。
“节哀。你奶奶年纪大了,也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这一回,没能挺过去。”
医生的声音传过来,停在游枝耳朵里细密又沉闷。
像坐在万里高空的机舱上,耳朵里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又像是泡在深不见底的罐子里,身体被牢牢地密封住。周遭的脚步声、说话声、担架的轮胎划过瓷砖的呲声,都变得十分十分遥远。她什么都感知不到,但却分明可以感受到一种来自四肢百骸的钝痛。
当下的游枝几乎失去了意识,她脚一软,向医生跪了下来,低着头恳求。
“我求求你……能不能再试一下……我求求你……试一下……试一下好吗?”
医生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头,叹息着走了。无数的脚在她眼皮底下擦过,她依旧僵硬地跪在原地,正对着手术室惨白的大门。
身体的本能推动着她去办理接下来一连串琐碎的手续。死亡确认、销户、联系殡仪馆、准备火化等等。一个曾经在这世界上艰难地活了几十年的人,因为几行文书就轻易地从这个世界上被抠去了。
火化当天下午,山上晴转暴雨,下得猝不及防。
奶奶的尸体被推进焚烧炉,游枝推开等候室的门,走到了廊下。山上的气温偏低,山风夹着雨丝吹得她一激灵。她记得山路往下走不远处有一片小湖,奶奶身体还硬朗的时候为了省一些水费,天蒙蒙亮就背着一筐脏衣服千里迢迢来湖边洗。
她那时候还很小,觉着去山里有趣,没睡迷糊就像个小挂瓶似的挂在奶奶身上,非要跟着她来湖边。太阳一点一点撒满波光粼粼的湖面,撒在奶奶还未斑白的发丝上,满山飘着桂花的味道和皂角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