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狂【CP完结】(53)
易飞按着额头想了想,“有道理,但如果不是为了贩卖人口,罗祥甫寄照片的目的是什么?”
“先别急。”明恕在易飞背上拍了两下,坐下,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记事本,一边写一边说:“现在我们多了一条线索。第一,杀害罗祥甫的人和鲁昆、李红梅相似,因为憎恶老年街拍爱好者这一群体,而认为罗祥甫该死。不过这个凶手显然比鲁昆、李红梅‘专业’得多,鲁昆是典型的激情作案,李红梅有挣扎,有规划,但也有激情作案的成分。这位凶手很冷静,近乎完美地隐藏自己,到现在都没有露出马脚,TA身上有连环杀手的特征。”
易飞说:“嗯,之前我们一直在往这方向查。”
“第二,杀害罗祥甫的人与蛇荼镇有关。”明恕思路越发清晰,“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只能将过去的思路全盘推翻。客观来说,第一种情况类似大海捞针,第二种情况其实更有利于我们找到凶手。对了,罗祥甫往蛇荼镇寄照片的事,康玉知道吗?”
“我问过康玉和罗小龙,两人都不知道。”易飞说:“不过康玉倒是给了一条可能有用的信息——去年年初,罗祥甫以采风的名义,去西南旅游过。”
明恕问:“到过蛇荼镇?”
易飞摇头,“康玉不清楚。”
“去过西南,又往西南寄照片……”明恕来回踱步,脑中描摹着当地的风俗与沉疴陋习,眼前闪过罗祥甫所拍的美丽女人们,忽然道:“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身为外勤组的负责人,徐椿留在刑侦局的时间很少,基本上一有案子移交给重案组,他就得身先士卒,带着兄弟们在外奔波。
西南这片土地他已经来过许多次了,查毒贩线索、查偷渡线索、查人口贩卖线索……总之算半个熟人,甚至在绵延起伏的群山中赶路,都不需要请当地的司机。
但这回,前往蛇荼镇的山路之难走,将他这一经验丰富的老资历外勤都给困住了。
蛇荼镇属于柳奇城,柳奇城名义上是市,但规模不到冬邺市的十分之一,经济发展水平在全国居于末流。
而从柳奇城到蛇荼镇,只有五分之一的路段通了高速,其余全是土路,车要开进去,必须翻山越岭。
冬邺市的夏季正是蛇荼镇的雨季,大雨将唯一一条路冲毁,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和断裂的树干横在地面,明明是下午,天却沉得像要崩塌。
“头儿,这怎么办啊?”一名队员道:“这他妈进得去就有鬼了!”
徐椿打着车灯勉强往前开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想给易飞汇报一声,手机却没有信号,“操!现在进去得搭上命。去浅昙镇休整一下,雨势小了再行动。”
浅昙镇位于蛇荼镇与柳奇城中间,地理环境较好,不像蛇荼镇那么封闭。
蛇荼镇的居民如果要从大山里出来,就必须经过浅昙镇,不少人会在浅昙镇停留、补给。
虽然直线距离不远,但崇山峻岭几乎将蛇荼镇和浅昙镇隔绝成了两个社会。浅昙镇人大多厌恶蛇荼镇人,甚至将他们视作“外国人”,害怕他们将古怪的恶习带到自己镇子里来。
天越来越阴了,雨水像要将整片天的黑云全都拖拽下来。
徐椿开车开得野,队员们在车上左摇右晃,时不时有人喊:“头儿,你想颠死我们啊?”
忽然,越野车一个急刹,刚抱怨过的队员险些撞在窗玻璃上,“头儿,你……”
“那儿有个人。”徐椿滑下车窗,钢针一般的密集雨水顷刻间冲入车中。
大家连忙向车窗外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泥坑里躺着一个女人,还没有咽气,正在小幅度地挣扎。
“救人!”徐椿大喝一声,推开车门闯入雨中。
女人奄奄一息,神智不清,被救上车时,惨白的唇忽张忽合,气若游丝地说:“罗,罗老师……”
队员们紧急将她送到浅昙镇唯一的医院。在办理住院手续时,徐椿从她的包中找出了她的证件还有一叠信封与照片。
她叫文黎。
而信封上写的寄件地址,正是冬邺市。
三天前,蛇荼镇,大雨未降。
文黎躬身站在镇邮局的信篓边,一手擦汗,一边在信篓里翻找。
“别找啦,你看你手那么脏,还有汗,一会儿把别人的信弄脏弄坏了,别人找不到你,还得来找我麻烦。”一名矮痩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地说:“你们村的信前天就都送去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跟我这儿把信全部刨出来,也不可能有啊。省省力气吧,这么热的天,你可别在我这儿中暑喽!早点回去,再晚个几小时,大雨下下来,你想回都回不了!”
文黎将每封信都看了一遍,确实没有罗老师寄来的。
她只得直起身来,不甘心地问:“大姐,会不会是分发错了,我们茅一村的发到别的村子去了?”
“嘿!我说你这小女娃是怎么回事?质疑起我们的工作来了?”矮痩女人从藤椅上站起来,将文黎打量一番,“我在这儿工作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出过错!你要不信,你今晚就别回去,就在这儿待着,看我明天怎么分信发信!”
“我不是这个意思。”文黎急了,“罗老师每个月都会给孩子们姑娘们寄信,你分过好几回,你肯定清楚的呀,但这个月他一直没有寄信来,我……”
“你不会自己问问吗?”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这就怪了,他给你们村寄信,信封上没有地址?”
“只有邮局地址。罗老师说过,不让我们主动联系他。”
矮痩女人慢悠悠地摇着蒲扇,“那就没办法咯。哎,不就是一堆照片吗?没寄就没寄吧,又不是钱。以前他没给你们寄照片时,你们不也过得好好的?”
文黎咬着下唇,见实在是找不到信了,只得转身离开镇邮局。
正值雨季,蛇荼镇湿热难耐,文黎穿着长袖长裤,头上戴着一顶草编的遮阳帽,在太阳底下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了,连忙跑到一片树荫下,拿出背篓里的水解渴。
蛇荼镇与邻国就隔了一座山,远离国内经济文化发达的中心城市,人们得过且过,视野闭塞,镇里的情况还相对较好,下面的几个村子却沿袭着过去几百年的陋习。
穷不可怕,可怕的是穷不思辨。
是被整个社会遗忘。
文黎不是蛇荼镇人,是三年前主动来到这里参加扶贫建设的志愿者。
初到之时,她雄心勃勃,待了一个月,却渐渐怀疑自己没有能力帮助生活在这里的人。
这些年她扎根在茅一村、茅二村,亲眼看到这里的女孩被卖到邻国,被男人们随意使唤。
两个村子都实习一夫一妻多妾制,有悖法律,却无人管理,很多被纳为妾的女孩还不到14岁,嫁人时必须跪拜丈夫,以示忠诚。
受教育的权力对她们来说等于天方夜谭,她们中的绝大多数甚至在长期的文化洗脑中,已经不把自己看作人。
这就意味着,她们不会为自己争取任何权益与前途,甚至发现不了自己身为女性的美。
文黎想要帮助她们,却不知从哪里下手。
民间有句老话,叫“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但文黎既试过为她们募捐,又试过教她们念书,甚至请手工行家教她们做有家乡特征的纪念品,可她们的眼中仍旧没有光亮。
文黎明白,根本原因出在思想上,她们已经是男权、父权的奴隶,思想不改变,连授之以渔都没有用。
可思想要如何改变?
带她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让她们了解正常女性是如何生活的吗?
前者做不到,她们根本无法离开这重重大山。
后者倒是可以一试。
文黎不断向村里的女人们讲解城市的样子,讲解同龄女人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可是愿意倾听的人很少,倾听后愿意去思考的就更是微乎其微。
去年年初,文黎对现状感到绝望。她觉得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仍是无法改变这里的——哪怕一个人。
她打算离开茅一村、茅二村,从此再不踏入蛇荼镇半步。
可是就在她做离开前的准备时,村里来了一个老年旅游团。
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全是五六十岁的男性,在柳奇城成团,很多人背着专业的相机,说是要拍下这里的好山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