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河叹了口气,从包里挖出一袋肉松面包和一罐脱脂奶,“赶紧先垫垫肚子,八点就开始预赛了,不出意外的话,百米和跳高应该是同时进行的。”
“谢谢。”贺琦年惊喜地扯开包装,大口地塞着面包,就连脱脂奶喝起来都是甜甜的味道。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听见盛星河的肚子叫了一声,他猛地反应过来,那些面包并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车上的人都是一起吃过早点的,贺琦年可怜巴巴地问了一圈才要到一袋豆浆。
“真不好意思啊,只有这个了,”贺琦年把豆浆塞到盛星河手里,“你没吃早饭怎么不和我说呢?”
“还好,我不是很饿。”盛星河拧开豆浆嘬了两口。
“我刚都听见你肚子叫了。”
“哦,没事,你一会还要比赛,填饱你的肚子比填饱我的重要。”
盛星河喝完豆浆把椅背稍稍放下去了一些,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贺琦年在心里暗自庆幸抢到了这个位置,能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校车晃晃悠悠,盛星河抱着胳膊,很快就睡着了。
贺琦年悄悄挖出包里的手机,关掉音量,对着他的睡颜偷拍了好几张照片。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不知不觉地,车子就驶进了体育馆。
清晨的空气里带着晨露与花香,穿透肺腑,提神醒脑。
跳远的教练高烧不退,没有一起跟来,盛星河一个人带两支队伍,下车后带大家熟悉了一下场地,交代各项细节。
“一会步伐要注意,该怎么跳怎么跳,一定不要紧张,就当是平常训练。”
“教练,一会您过来看我们比赛吗?”跳远队的小姑娘鼓起勇气问道。
“看,肯定看,”盛星河点头道,“你们好好表现!”
等他把跳远队的成员全都安顿好之后,再一扭头,发现自己带的队伍里少了个人。
距离检录结束还有不到十分钟,他急得原地打转:“贺琦年人呢!?”
“不知道啊,”张天庆四下张望,“刚才好像就没看到他了。”
“可能去厕所了吧。”李澈说。
盛星河摸出兜里的手机给贺琦年发消息,没人回,电话也打不通。
紧要关头,他急出一头冷汗,迈开长腿往跳高场地最近的男厕所飞奔。
他边跑边打电话,手机一直没有人接。
他往群里发了最后通牒。
【盛星河:贺琦年你再不出来就干脆别比了!】
男厕所空空如也,盛星河无奈之下,又飞奔回田赛场地。
盛星河心急如焚。
张天庆的手里捏着贺琦年的号码牌:“教练,怎么办啊?”
怎么办。
只能你上呗。
可他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皱着眉头环顾四周,试图借着这最后半分钟时间,寻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在这个紧要关头,盛星河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张大器在面馆里说过的那句话——教练好偏心。
如果此时此刻,是张天庆不见了,贺琦年做替补,他大概就不会像这样犹豫不决。
“你……”他正准备宣布张天庆上场的那一霎那,背后响起了某人清亮的嗓音。
“教练!——”
盛星河浑身一颤,心脏瞬间落回原位。
他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正准备破口大骂,却清楚地看见小朋友的手上拎着一袋冒着热气的早点。
贺琦年一路狂奔,脑门上汗涔涔的。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各种都买了一点,小笼包,蒸饺,还有煎饼果子……”
盛星河忽然想起体育馆里似乎是没有卖早点的地方,从内场跑出去起码要十来分钟,更何况还是一片完全不认识的场地买这么多东西。
灯光下,他鼻尖上的细汗格外明显。
还没开始比赛,却像是个刚跑完马拉松的。
盛星河哪里还骂得出口,接过早点,横了他一眼:“赶紧准备比赛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还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出去之前不会跟人打声招呼吗?”
“我说了你肯定不让我去了。”贺琦年撇了撇嘴,挨到他耳边,小声嘟囔:“对不起教练,我错了,你别不高兴。”
“我不高兴了吗?”
贺琦年抹了抹一脑门的汗,咧嘴笑了,“那你快吃吧。”
第十六章
田径赛的各个项目需要决出12名运动员进入总决赛。
全省有不少体育院校,竞争十分激烈且残酷。
T大的运动员水准一直处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状态,在普通高等院校中算拔尖的,但相比专业体校还是有些差距。
最先出成绩的男子100米,T大只有一名运动员进了明天的决赛,但水平和前三名相差太远,一看就出不了什么成绩。
周教练下场之后径直走向二楼的卫生间,碰巧撞见了盛星河,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结果出了吗,怎么样啊?”盛星河问。
“不怎么样,这批都不行。”
都不行。
听起来只是对这场赛事结果产生的客观评价,但盛星河觉得这三个字相当刺耳。
冷漠又伤人。
他望着不远处的棕红色赛道,皱了皱眉。
不管赛前有多少人给予你鼓励,告诉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他们最终所希望看见的还是两个字——成绩。
有时候听见这些话,他会感到压抑和痛苦。
因为他会忍不住设想自己归队后要是跳不过原来的高度,拿不到成绩,原本支持他的人会怎么看他?
你曾经可以的,现在为什么不行了?
你一定没有像以前那样努力。
就像当年百米飞人刘翔退役时,骂声连连,却很少有人站出来替他解释韧带断裂其实是无法逆转的伤病,就算进行手术和一系列康复训练,术后的跟腱也恢复不到原来的状态,也很难达到原有的韧度。
大家看到的,只是你达不到原来的水准了。
“没有人想输的。”他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但场馆人声鼎沸,完全将他的声音给淹没了。
“抽烟么?”
盛星河摇摇头,“我不会。”
周教练叼着一根还没点上的香烟,笑了笑,“男人哪有不会抽烟的,抽两口就会了。”
“会影响心肺功能。”盛星河说。
“都快三十了吧,还准备回去跳高啊?”
盛星河纠正道:“今年二十七,还没到三十呢,不过也没什么,就算到了七十二也能跳啊。”
周教练笑着点了点头,“是能跳,不过挺难有突破了吧,图什么呢?你在这儿教教这帮孩子不是挺好,也没有那么大压力。”
盛星河想了想说:“我可以用我退役后所有的时光去带学生,去做其他任何事情,可是参加世锦赛,或许只有明年那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不想到了七八十岁的时候,还在后悔二十七岁的时候没有奋力拼一把。”
“没有成绩难道就不会觉得浪费时间吗?”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算最后结果不那么理想,也不会觉得后悔,只是有些遗憾罢了。”盛星河说,“人总要对未来,对自己的梦想抱有信念。既然认定了这条路,就勇往直前地走下去,很多人都是在别人否定的声音里成长起来的,就看你能不能坚持下去。”
“能留在赛场上的时间也不多了,肯定要好好珍惜,万一成了呢,你说对不对?”
周教练看着他,眯缝起眼睛,“难怪那帮小屁孩都那么喜欢你。”
“啊?”盛星河愣住。
“你像那个。”周教练抬手指了个方向。
盛星河一抬头,看见了炽热的太阳。
中午休息时间,跳高队里一帮人簇拥在一块聊天。刘宇晗将录制好的视频加了个特效,上传到短视频平台。
“教练!你上去帮我点个赞呗。”
“没有,我不怎么会玩这些东西。”
“这都不会,我教你啊。”刘宇晗拿了盛星河的手机下了软件,“这边是我的作品,然后这边可以看到我点过赞的视频,很简单的。”
盛星河随手滑了两下,觉得没什么意思,正准备退出,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白毛。
是贺琦年在操场训练时的视频,点赞量还挺高。
盛星河点了一下右侧的头像,“这是贺琦年的号吗?”
刘宇晗偏过头看了一眼,“对啊。”
贺琦年的账号上就发过一条动态,蓝天,白云,一道身影在阳光下轻松越过横杆,看背景应该是他参加校运会的时候拍的,周围全都是鼓掌呐喊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