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水(15)
“为什么不能?”庄奕瞥了他一眼,驱车驶进高架桥,“他让你说你就说啊,配合治疗。”
“行吧。”寻聿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也闹不清楚到底哪里不是滋味,怎么不是滋味。
心情随着庄奕的态度言语起起落落,他收起鲍鱼酥,又问:“我跟他说是我甩了你的,你也不介意吗?”
庄奕勾勾唇角,时过境迁,仿佛早已释怀:“实话实说,我介意什么。”
“你可真大方。”寻聿明禁不住讽刺,说完又觉得没意思,转过头去看窗外,不再理他。
车厢重归静默,庄奕下高架,走滨海公路,把他送回了医院宿舍楼。寻聿明用食指指背揉揉困倦不堪的眼睛,眼圈儿顿时泛起一层红晕。他想要下车,庄奕却锁着车门不给开。
“我要回家了。”寻聿明抠抠车门拉环,看着他。
“入职不满两年,开飞刀是违规的你知道么?”庄奕冷不丁冒出一句。
寻聿明醒醒神,蹙眉道:“是陈院长叫我去的,也是科里安排的,我这不算开飞刀吧?”
他又没收钱。
“你有手续吗?”庄奕问。“你有多点执业的许可和资质吗?”
“我……没有吧。”昨晚走得匆忙,寻聿明连医院都没回去,哪里顾得上这些。“我回去问问陈院长再说吧,应该没事儿。我先走了啊,好困了,谢谢你送我。”
他打着呵欠下车,摆摆手,径自回家。进门充上电,手机刚一开机,便“嗡嗡”响起来。寻聿明低头一看,是陈霖霖的消息,和他预约晚上咨询。
寻聿明与他约好时间,又到浴室冲个澡,便去卧室补觉,睡到晚上才幽幽转醒。
长时间的作息不规律让人头疼欲裂,他给自己灌了两片布洛芬,看看时间刚好七点五十九,忙拨通陈霖霖的视频电话。
“不好意思啊寻大夫,我早晨有事儿先走了。”视频连通,陈霖霖微微带笑,丝毫没有抱歉的样子。“我给庄老师打电话了,他说他去接你,你早晨看见他了没?”
寻聿明心中疑云丛生,故意问:“他说他来接我吗?他从哪儿过来的?”
陈霖霖不明所以,还以为庄奕没接到他,奇道:“机场啊。你俩没见着吗?”
“他去机场干什么?”寻聿明追问,“他不是去邻市买鲍鱼酥的么?”
“什么鲍鱼酥?”陈霖霖听得一头雾水,“他过一阵子要去国外参加研讨会,前几天陪他妈做手术耽误了点事儿,这两天特忙。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刚下飞机,我本来寻思他刚熬了夜找别人去接你吧,他非说没事儿,就去了。和鲍鱼酥有什么关系?”
寻聿明了然,摇摇头,道:“没什么,我早晨看他买了一堆鲍鱼酥,还以为他专门去买吃的呢。”想起庄奕说的话,又问:“对了,陈院长在家吗?你帮我问问他,我昨天去邻市算不算开飞刀,行吗?”
陈霖霖让他稍等,过了一会儿,回来说:“我爸说明天去帮你补办手续,庄老师还特地给他打了个电话来着,他说他自己也想着呢,用不着那个臭小子提醒。”
“哦。”寻聿明弯弯嘴角,心情莫名愉悦,笑问“今天谈什么呀?”
“谈谈你和庄老师怎么认识的吧。”陈霖霖笑说:“怎么分手的不能说,不会连怎么认识的也不能说吧?”
“……能说。”寻聿明讪讪道,“我俩第一次有交集,就是那次去纳帕参观酒堡。”
不过那天他喝断片了,事后只听说是一个同学把他送回的寝室,压根儿不知道那人就是庄奕。
所以严格来讲,他们第一次认识应该是在从纳帕回来的第二天,生物学课上。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版,听取宝宝们的意见,删减了一部分枯燥艰涩的医学内容。
按:“导尿管止血救人一命”取材于心胸外科医生王强的真实经历。
第10章 相识
生物学教授是个六十多岁的白胡子老头,他不似品酒课老师那么风趣幽默,进门先在白板上写下一串数字,接着就要提问:“谁知道下一个数字是什么?”
整间阶梯教室里坐的都是学霸,区区数列公式当然不在话下。陆续有人高喊44,也有人给出不同答案,教授随手一指,点到寻聿明:“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是44吗?”
寻聿明直挺挺地站起身,引起一阵哄笑。
教授摆摆手,道:“请坐下说。”
左手捧着米奇笔记本,右手用黄铅笔比划着上面的演算,寻聿明面红耳赤地说:“已知a1等于10,a2等于24……”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周围人嘻嘻哈哈地笑着,等他说完,教授又问:“好吧,这也算是一个答案。还有别的答案吗?”
“难道我算错了吗?”寻聿明的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O”,他居然没答对。
“你算得没错,不过谁还有别的答案吗?”教授的课堂气氛倒很轻松,他语速极快,寻聿明口语跟不上,只能默默闭上了嘴。
又是一阵嘈杂的揣测,教授微笑着否决了所有答案。
最后,教室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42!”
寻聿明循声望去,没瞧清那人的面目。
教授看起来很高兴,咧嘴笑道:“对了,就是42!任何一个细心的同学都会知道的答案!你们看,它就是这么简单,只因固有认知圈定了你们的思维,所以你们都在寻找数列逻辑,但它根本不是一个数学意义上的数列。我们的课就是通过生物行为的规律,让大家学会……”
直到这堂课结束,寻聿明也没搞明白为什么答案是42,为什么细心的同学都知道答案。
下课后同学们蜂拥而出,他抱着笔记本去请教老师——就像他以往每次那样。外公说过的,不懂就要问。
但是教授走得很快,他似乎没有下课回答问题的习惯,还不等寻聿明挤到阶梯教室下面,他已经跑没影儿了。
黯然走回座位,寻聿明脑袋里“咕嘟咕嘟”冒问号。他扁着嘴收拾东西,失落与烦恼一齐涌上,身处异国他乡的不适感喷涌而出。窗外日薄西山,晚霞漫天,映照着少年人青涩的忧愁。
身边的马蹄桌“咯吱”一声响,眼前突然投下一片小山似的阴影。刚才回答问题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用亲切的中文说:“你抬头看看。”
寻聿明下意识抬起头,只见教室屋顶的白色横梁上画着一溜灰黑色数字,前面几个和教授写在黑板上的一样,最后一个正是42。
原来如此。
原来只是这样,他居然还正经八百地说着自以为准确无误的演算结果,真丢脸,比昨天在品酒课上喝醉还丢脸。
寻聿明慢慢涨红了脸,耳朵上两团火烧得发烫。
这一刻沐浴在加州阳光里的庄奕,宛若一个新世界的启蒙者,向他伸出了温暖的手:“你好小耳朵,我叫庄奕,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寻聿明听他称呼自己小耳朵,严肃道:“我叫寻聿明,不叫小耳朵。”
“我知道。”庄奕笑笑,绽开两只酒窝,“我昨天送你回的寝室,你不记得了?”
昨天寻聿明回到寝室倒头酣睡,半夜醒来宿舍里就他自己,脑袋里晕晕沉沉一片空白,对庄奕毫无印象。他摇摇头,将枣红色保温杯塞进书包侧面的网兜里,道:“我不记得。”
“哈,你忘得还挺快。”庄奕跟着他下楼梯,一面走一面说:“我车钥匙落你宿舍了,昨天还是打车回去的。”
寻聿明两手抓着书包带,心里觉得这人聒噪得好烦,只顾低头看路,也不理他,“我回去找找,明天给你送来。”
“那不行。”庄奕摊手说,“我今晚约了人看球,没车怎么去?”
他晚上不回宿舍睡觉,居然开车去看球。
寻聿明暗暗将他划分到“坏学生”的行列,板起面孔,道:“我要去图书馆,现在不能给你拿钥匙。”
庄奕看着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看起来像个耶稣宝宝似的,脾气还挺不讲理。”
寻聿明脸颊一红,说:“我现在不能回宿舍,下午才能给你钥匙。”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回来道:“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去。”摘下书包掏出张纸给他,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你等会儿……七点半的时候吧,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去。”
庄奕掏出手机,存下他的号码,再抬起头,他已出了教学楼。庄奕忙追出去,推上自行车跟着他,始终保持着两米多的距离,一路进了莱恩医学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