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与日【CP完结】(15)
杂志封面上的字体是法文,出刊期是两年前,楚沨独自回国那天。
兰琤瞥了眼杂志封面,点头:“嗯。除了衣服,我就带了这些东西回国。”
因为那时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这本是样刊,三年前楚沨离开后,他翻翻找找,试图找到楚沨存在过的痕迹,以证明他们相爱过。
他自然什么都找不到。
最后只在信箱中翻到了几本杂志,似乎是主编给他寄的。
楚沨卷了自己所有的东西逃出了他的世界。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挂钟发出极规律的声音。
楚沨有心事,心不在焉地来回翻看几页杂志,走马观花似地看着,没放到心上。
兰琤坐在他旁边,也不说话。
半晌,楚沨靠到兰琤肩膀上,把脸埋进他卫衣的帽子里,闷闷地说:“对不起。”
“嗯?”兰琤回他一个疑惑的鼻音。
“对不起,当年没有好好和你沟通就一个人跑了。”楚沨说,这句对不起,不再是当初纸条上轻飘飘的三个字,而是他三年来无数次自我反省后得到的答案,他用自卑来为自己辩解,当初的他心中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怨怼于他们天差地别的身份。
说到底只是他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一开始他就做好了分手的准备,到了时间有了机会,他的自卑就撺掇他赶快逃跑。
兰琤笑:“我知道,没怪过你。”
楚沨也如释重负地笑了,若是兰琤不肯原谅他,他也想好了弥补的措施。
他不介意主动去将兰琤追回来,不介意再让兰琤甩一次。
只要兰琤能原谅他,只要他们最后能在一起,他愿意去做任何事。
兰琤说:“和我去对门看看。”
“?”楚沨不解,但还是跟着去了。
对门和兰琤家是一样的户型,大平层,看着比他家更有居住的痕迹些。
兰琤站在玄关,转身对门口的楚沨做出个邀请的手势:“欢迎来到我的领域。”
二十九、piano
“这间屋子,是我写作时用的。”兰琤说,“工作结束回家后,我基本就泡在这里了。”
楚沨左右环视,在视线触及一物时惊讶地说:“它……怎么会在这里?”
兰琤看过去,那是一座火山模型,上面是覆满茵茵绿草,火山口里蓄着一汪岩浆。
刻画的是沉睡多年的火山即将喷发前的样子。
楚沨对它一点儿都不陌生。
这是他当年在克莱蒙费朗的纪念品商店冲动购物后的战果。甚至连他那超大号的小灰箱都装不下这座火山模型。
和它一起买的火山挂饰现在还杵在楚沨办公桌上。
兰琤拍拍火山模型,说:“当初你箱子装不下,这个玩意儿搁在我这,我就摆在这里了。”
权当睹物思人。
楚沨上手摸了下,发现这座火山模型沟壑虽多,但并未染上太多的灰。
他偷偷瞄眼旁边的兰琤,想:自己家不怎么收拾,倒是对这里挺上心的。
这间屋子,比对面更像兰琤的家。
一间琴房,一架钢琴。墙上挂着尤克里里,墙边靠着一把吉他,似乎某天主人心血来潮拨弄它时,因为某种原因而暂时搁置了这把吉他,急匆匆地要去做某件事情。
楚沨问:“我可以碰碰这架琴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对于音乐人来说,他人随意地碰自己的乐器可能会引起不适。
兰琤为他揭开琴盖,撩起蒙在黑白键上的挡尘布,道:“你请。”
楚沨有点哭笑不得,说:“不用这么正式,我不会弹琴的,只是有点手痒痒。”
兰琤无所谓地耸肩:“你试试吧。”
于是楚沨就试了。
他坐到钢琴凳上,笨拙地、轻轻地,用僵硬的手指摁了两下白键。
Do。
声音醇厚悦耳,空气里回荡着轻悄的余音。
很多孩子都会弹钢琴,十级也好,没考级也好,背后都是藏着无数眼泪。对钢琴的情感也从喜欢好奇到憎恨。
有的家长会攥着小藤条,坐在孩子旁边。
可楚沨连小藤条都没有。
陪伴他的只有太阳和星星。
楚沨眼睛突然红了。
没有眼泪,只是红了一圈,不大明显。但兰琤还是看到了。他一直都凝视着楚沨,观察着楚沨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用一个无言的拥抱来安慰楚沨。
怀抱不那么厚实,却意外地宽敞。楚沨想,明明看上去年纪差不多,为什么他见着兰琤后,老是想全副身心地依赖他呢?
一滴泪水湮入兰琤衣服上,在深色的布料里无影无踪。
*
后来兰琤弹了一首曲子给他听,是他新专的主打歌,兰琤说,目前只有曲调,歌词还没来得及填上。
没有歌词,俗气如楚沨自然什么都听不出来。
他没有传奇故事里描写的神乎其神的技能,无法从曲子里听出什么场景,亦无法感受到什么腾空的龙、抟扶摇而上的凤啊,他只能主观感觉,这首曲子很好听。
夏日的风掠过窗子,带来热浪与西瓜的甜香。
像是三年前的那座磨石小屋前,爬满青绿的铁门;又像是卢浮宫前,璀璨灯光下的拥抱。
三十、wound
兰琤指着一处废旧的老小区,说:“这是我长大的地方。”
楚沨诧异,望着面前破旧的居民楼,不动声色。他不知道说什么才比较合适。
他以为,兰琤是生活在富足的家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
这片居民楼已经荒废多时,哪怕是钉子户也得到满意的补偿,搬出去了,这里彻底人去楼空,不日将被开发商拆除。
兰琤带着楚沨上楼。
楼梯间很窄,地板是水泥的,上面贴满了广告纸,在人们日复一日的践踏中变得模糊不清,白墙也是灰蒙蒙的,苦心孤诣打上去的小广告都随着墙皮脱落大半。
纵然是大白天,通道里也很暗。统一配的灯泡被小偷旋走,楚沨还差点被某一阶楼梯绊倒。
兰琤急忙去扶他,顺便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以手机为光源,一小圈光晕将四周照的明明白白。破烂不是错觉,破败的墙角挂满了蜘蛛网,网上结了自投罗网的飞虫。
一直走到三楼,楚沨才开口:“这里……是这层吗?”
兰琤点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在采访里有说,说你小时候住在三层,经常看见楼下的猫和玩耍的小孩,可你却不敢出门,不敢和他们一起玩。
这么一句话,无足轻重,大概连兰琤自己都忘了,可楚沨还记得,记得当初看到电视上兰琤说这段话时,脸上落寞的笑。
记得当初心里抽疼的感觉。
房子年久失修,不需要钥匙,兰琤直接上脚踹了一下,门就“吱呀”地开了。
兰琤解释道:“这房子太破了,门锁估计都生锈了,有钥匙也没辙。”
况且钥匙也不知道丢到哪国去了。从他搬离这栋房子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敬而远之。
这是第一次,他直面童年的阴影,直面内心的阴暗面。
为他心理干预的心理医生说:“你必须要克服这些障碍,不去克服,不从本源上解决这件事,那么创伤就永远都在哪里,不会愈合。”
但兰琤实在是很忙,想起来要回去看看时总是深陷工作的囹圄中。
听说楚沨要来a市,兰琤熬夜做攻略时,再三思考,还是决定要带楚沨来这里。
他的噩梦,他的不堪,都在这里。
想了想,楚沨拉上兰琤的手,想给他些安慰。
他不知道兰琤小时候经历过什么,更不会去问他。但楚沨大概猜到兰琤在这里生活时,留下的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走入室内,楚沨被灰呛了两下。
这房子很久没住人了,再加上这里灰尘大,到处都积了层厚实的灰。家具清一色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房子很小,客厅只够摆下沙发和茶几。窗户黑不拉几,脏兮兮的防盗网上挂了块抹布,仔细看才发现是孩童的衣服。
楚沨失语。兰琤却恍若隔世地四处走,说:“当初我和心理医生两个人住在这里,我不会家务,医生也不会煮饭,稀里糊涂过了三年。那个医生晚上睡觉时还会打鼾,能吵的人睡不着。”
楚沨问:“心理医生?和你?”问完懊悔自己的冒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