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荣秋【CP完结】(7)
华灯璀璨,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靠窗的位置,陈荣秋正坐在那里出神,窗外车流如织,倒映在他的双眼中,却只是一闪而过,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下车的时候,暗自猜测陈荣秋正为陈老爷子的事情伤神,一向沉默稳重的司机没忍住开了口,低声劝慰:“陈主任也不要太忧心,陈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陈荣秋垂下眼睫,正要迈出车门,闻言一愣,随即便笑了,认真道:“谢谢你,刘叔。”
与此同时,美东N城,医院。
隔离窗另一侧,无菌病房,躺在病床上的靳飞羽闭着眼睛,瘦弱得如同一张纸片,连呼吸之间身体的起伏都难以捕捉,她整个人悄无声息,如同被剥夺了所有生机,却又着实顽强地存活着。
隔离窗外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稍微矮些,头发染得乌黑,穿着颇为讲究,是靳飞羽的父亲。
两人之间有些沉默,过了一段时间,靳父说:“这样恶劣的天气状况,麻烦你过来一趟了。”
晏西槐说:“应该的。”
靳父心底苦笑,不去在意这些言辞方面的细微差别,接道:“医生说飞羽的求生意识依然很顽强,一直以来都多亏有你,我想现在你已经是她的丈夫,她理应更期望能够清醒过来。”
“应该的。”晏西槐道,他收回落在病床上的视线,目光在靳父脸上一掠而过。
“只要飞羽想要活下去,我会一直是她的‘配偶’。”晏西槐说,“这是我答应过的事情,靳叔放心。”
靳父笑笑,显然这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回答,但他心知肚明这已经是晏西槐能给出的最得体的回应了,提醒需要适度,这句话之后,靳父也不再旁敲侧击,只是与晏西槐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
但等到晏西槐要离开的时候,靳父瞄到他转身时冷硬的目光,心中情绪突然涌动不休。
靳父出声道:“我听说……”
晏西槐脚步一顿,回过身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要等他把话说下去。
靳父接触到对方的视线,蓦地就清醒过来,勉强笑道:“没有什么,道听途说的事情,不合适拿到这里来讲的。”
晏西槐笑了笑,却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在确认靳父没有要说的之后说了一句:“我明天再来看她。”
随后转身离开。
回到车里,晏西槐给母亲回电,简单说了一下什么时候能到,挂了电话才看见fb有一条推送:陈荣秋发了新照片。
晏西槐的手指快过意识,等到他反应过来,屏幕上已经显示着陈荣秋五个小时前发布的新动态。
陈荣秋回国后,fb的更新就不像原先那样频繁,只是固定地在圣诞和农历新年的时候更新一张照片,今天是大年三十,他更新的图片却并非往年那样的家宴图,而是一张深蓝天幕下的城市夜景。
配字:今夜无月,过年好。
晏西槐的目光停留在那张照片上,过了很长时间,才把界面切到聊天室,找到陈荣秋,他看了眼时间,过了正午,国内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手指动了动编辑好新年祝福,却悬在发送键上迟迟不决。
然而消息在编辑栏里停留许久,最终还是出现在对话框当中。晏西槐注视着右下角的标志很快变成蓝色实心的已送达,却迟迟没等到已读的提醒,半晌,轻轻闭了闭眼,将手机放下,在大雪纷飞之中踩下油门,快速离开医院。
京城,医院。
陈荣秋的手机提醒铃声依然响个不停,他却已经无暇顾及。病房里一瞬间进来不少人,他站在病床边微微躬身,盯着床上老人睁开的眼睛,露出一个老人十分熟悉的,属于小孙子陈荣秋的笑容。
“爷爷?”陈荣秋笑着,放轻了声音,“新年好。”
第五章
陈老爷子清醒的消息惊动的不只是陈家人,初一过后,有意前来探望的人相比年前更加络绎不绝,但都被陈家回拒,陈荣秋整日陪在他爷爷身边,同他说话,偶尔给护工和医生护士搭把手,到了初三,老爷子已经能够靠坐着朝陈荣秋看过来,话虽然说不很利索,眼睛却是笑着的。
“爷爷是不是把小秋吓坏了?”老爷子说。
“是啊,差点哭鼻子了都。”陈荣秋笑道,“您可不能再这么吓唬我了。”
老爷子就“哈哈”笑,说:“那是,谁都不能让我们家小秋儿哭鼻子,老头子也不行。”
陈老护短向来是毫不讲道理的,陈荣秋小时候要是不高兴了,但凡说一句“爷爷坏”,老爷子就能立马抬手给自己一通打,而后亲自扎一个小风筝,逗小孩儿开心。
是真实的“疯起来连自己都打”,又溺爱孙子的普通老人。
陈荣秋听了这话,就看着他们家老爷子,笑道:“那您可得说话算话啊。”
陈老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在场的医护听着这祖孙两人聊天,没有不偷偷笑的。
等到两人又聊了几句,老人精力不济,有些犯困的时候,医护就上前安顿。陈荣秋在一旁注视着老爷子睡熟了,这才起身离开病房,去见秦蓁。
秦蓁昨日也来了电话,是听说陈老醒了,特地问候一声。陈荣秋照例答谢过后,语气略带正式地建议两人近日见面谈谈,而那边似乎早预料到会有这一遭,叹了口气,说不如就明天吧。
两人约在下午三点,距离医院不算太远的一个地方喝下午茶,陈荣秋两点五十到的时候,秦蓁已经坐在窗边,面前放着一份文件夹,她坐得很端正,脊背挺直下颌微收,看得出来家教很严。
见到陈荣秋,秦蓁站了起来,温和地笑说中午与家人在附近用餐,是她来早了,希望陈荣秋不要介意。这是告了个罪。
陈荣秋请她入座,自己坐下,自然是客气了两句。
两人点过单,秦蓁很自然地扯了个话题,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等到茶点上来之后,不用陈荣秋说什么,她自己就当先切入正题。
“其实我也有意向与陈主任见面相谈,这件事情电话里不太好说。”秦蓁温声道,“我听说您最近在查一个叫许波的人。”
她的表情很坦然,似乎真的只是道听途说,但陈荣秋明白她应当早有准备,甚至可以说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陈荣秋也很坦然,说了声“是”。
秦蓁就微微笑了笑,将自己面前的文件夹转向,轻轻推到陈荣秋面前,不紧不慢地叙述道:“许波有过留学经历,他在国外时曾经认识一个自称是收藏家、对我国文化十分感兴趣的法国人,法国人非常欣赏他,并提出希望向他学习汉语,让许波获得了非常强烈的成就感。”
许波回到国内之后,法国人为了感谢曾经教授过他汉语的许波,向许波提出让他做自己的中间人,通过他联系的渠道为他购买仿制文物,并且运送出国,而他也十分爽快地付给许波大量酬金作为答谢。
许波从中尝到甜头,两年之内又多次帮助法国人交易数件“仿制文物”,而混杂在其中的,就有几件级别不算低的真品。
“法国人很谨慎,”秦蓁说,“而许波留下的痕迹就在这里。”
陈荣秋从秦蓁提到许波开始,就已经有所预料她的来意,但他还是没想到秦蓁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短时间内整理出这样一份资料,想必费了不少功夫。”陈荣秋没有去动那份文件,同样温和道,“但我想秦小姐心思玲珑,应当明白我今天的来意,这番好意我实在愧受。”
陈荣秋甚至没有犹豫,就已经表露出拒绝的意思。
秦蓁脸上温柔的笑意收了收,声音依然是如水般柔和:“这份东西着实算不上什么,我不过赶在陈主任之前将它整理出来而已,将它看作节礼也好、其他也罢,总归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收了便收了,并不值当您这样慎重的。”
“无功不受禄。”陈荣秋摇摇头,“我既然无意,就更不能心安理得,那对于双方而言都极为不妥当。”
陈荣秋到底是直白地说了出来,秦蓁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在这件事上坚持,总归她已经将这个线索说了,也算是卖了一个小小的人情。
她整了整神色,目光依旧柔和,却将话稍微摊开了一些。
“我知道的。”秦蓁说,“这件事情我想您一定有自己的主张,种种考量也无需我来多嘴,但我还是希望能够为自己争取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