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冬(6)

“腾”的一下窜起来,不管不顾地整了整衬衫,叨咕着“我要回去了”,又弯下腰来在沙发上摸索了两把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整整衣服往外走了。

天杀的虞庄。

还考虑个屁,追都不让你追。

隐约听见虞庄也起身告辞,没继续听,徐显两腿一卷就在铺了地毯的走廊奔跑起来。再单独处下去他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会儿跑了,来日还是一条汉子,你好我好大家好!

好些年没这么跑过了,徐显怀疑自己高中的底子还在,要么是潜力又被危机刺激出来了,几秒的工夫就冲到了门口。他被门口的夜风一吹,稍稍冷静了些,摸了把脸心道别管他往左往右先走才是上策。

毕竟现在脸是降下温度了,脑子还在烧着。夜里街道上最不少的就是年轻人,一眼看去成双成对的也不少。

徐显没回头,走了两步眼睛一扫就是一对,旁若无人地侧着头亲昵讲话。

说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就完全冷静了。在原地站了两秒,蓦地笑出声来。胸口乱窜的气息也仿若找到了出口,脸上又回温了。

草。好笑刚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被人吻了一下就找不着北。

他顿了下,回头看了看。虞庄也是跑出来的,手上捏着外套,灯光一笼,能看到很多褶皱,沟壑里藏着光。

瞧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左右张望往他这儿定住似的,徐显忍不住又想:

他是该像个毛头小子,虚长了几年岁月,时间连外表都吝于让他改变。

谁让那人是虞庄呢。

不用金箍棒那样的神器,一个亲吻就把他剥回原形。

虞庄在原地踌躇半晌,看徐显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知是在朝着什么发怔,才试探一般迈过来,一步一步倒是显得很坦然——如果他没有把已经松了的领带一拉再拉。

徐显无意识地抿了抿唇,两手插在兜里,慢慢转了身,毫不意外地听见身后停了一瞬又很快频杂起来的脚步声。

“徐显,对不起。真的……”

虞庄没凑到身边,就是在后面声音不高不低地道歉,磨人地很。

“想过怎么追我吗?”徐显脚步不停,语气稀松平常。也不管背后的人能不能听见,像是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

“——想过!”虞庄回答得毫不犹豫,声音都因为激动隐隐放大了。

徐显笑了一下,捏了下鼻子。半转身道:“从强吻开始吗?”

虞庄愣了愣,也停下脚步,沉稳道:“那是个意外。”

“只是太想你,没控制好。”

徐显无意识地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赞同什么或是……可能就是单纯地找个动作,好显得并不慌张。

虞庄向前一步,也并不说话,垂下眼看他。

“你的花呢?”

“在车上。”

“送我回去?”

“好!”

徐显忍不住抿起嘴角,挠挠头,往回走了两步,虞庄落后他半步跟着。徐显有点无奈了,“我也不知道你的车停在哪啊哥。”

转头就看到虞庄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听见他说话才反应过来似的,还是那副缺乏表情的脸,点点头往前去。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吻让他们的距离突然光年式跨越了一步,徐显怀疑地问:“你刚刚看什么呢?”

虞庄转头看看他,又转回去看前面,犹豫了会儿才道:“想牵你的手。可是你插在裤兜里。”

“……”

虞庄变了。

不是那个傻乎乎的虞庄了。

徐显按住莫名瞎动的胸口,见虞庄毫不掩饰地看着他的手,没忍住像逗猫一样在他眼前晃了晃,待他忍不住动手的时候才收回到裤兜里,笑嘻嘻道:“想得美,还没追上呢就想牵手。你该好好学习一下追人的顺序。”

虞庄欲言又止地皱起眉头,徐显也想起了那个吻,忙赶话道:“所以你好好反思一下今天强吻……我。小心我给你扣印象分!”

虞庄用很明显的失落语气应了一声。又问道:“印象分……有前男友加成吗?基础分多少?几分合格?”

徐显一噎,白了他一眼:“你最好先想明白前男友加不加分。”

“我认为我的形象挺好的,印象分应该有保底。”虞庄思考了一下,竟是颇为认真地分析起来。

不要脸,徐显默默评价一句。却又似乎真想不起来他有什么形象遗留问题。先前说过,他们是和平分手,其实在交往的时候他们也不怎么吵架,所以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能扣分的地方。

“不过就算是负分也没事,我有信心追平及格线。”虞庄顿了顿,补充道。

☆、日常

徐显习惯七点二十起床。

晚上也差不多十点多就睡了。虽然昨晚回去得有些晚,还是睡得不错——他唯一能拿出来自豪两分钟的就是他的睡眠特长。

早上还是照常在笛声前关闹钟起床,随手一掀一拉,被子就老实盖好床了。

昨晚加了虞庄新的手机号,微信也同步了一下,不过忙着睡觉就没怎么看,这会儿不急不慢地先打了卡,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悠闲地翻起了虞庄的朋友圈。

不过它很善解人意地避免了徐显迟到的可能性,他扫了一眼不过三秒钟就退了出来,无他,里面除了昨晚的捧花就没有内容了。

他实在不适合做捧花,挑得颜色也就那样,整个还密密实实箍在一起,活像暴发户没处炫耀,把金银首饰一窝蜂堆在手上。

不巧的是,徐显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一堆“金银”。

看了眼时间,他随手播了一下边缘溢出来的满天星,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鲜花摆在桌上,怎么样都好看。

瞧上一眼,就能在心里也丢下花种。

钱小森难得来得比他早。这会儿恹恹地趴在桌上。电风扇还是那一台会咋呼的,这会儿没开,就脑袋歪歪地朝着刚进门的徐显。

“早啊,这是怎么了?”徐显到对面自己的位置坐下,问了一嘴。

钱小森半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好像刚刚趴在桌上憋得狠了。她嗷了一嗓子,哭道:“显哥你不晓得,昨晚上我相亲去嘞!”

“结果、结果……”她顿了顿,垂下眼睛,又是那副看破生死的道姑脸,“算了,命里无时莫强求嗷。”

“咋的回事儿嘛,你还真勾起了我的兴趣。”被她“嗷”偏了口音,徐显倒了杯刚开的水,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晚的事情,耳根一烫,让他急忙放下杯子怕两个热源凑一起把他炸了。

钱小森眼珠懒懒地一抬又坐下,索性整张脸埋进了臂弯,“他老同学是薛敏,昨天正好遇上了。”

徐显一愣,就见钱小森又倏地抬起头,苦着脸,眼角甚至有些湿润:“你说我和她咋就这么不对头儿啊,是不是命中互克,得相爱相杀啊?”

手机一震,他瞥了一眼,虞庄在八点整给他发了个“早安”。

徐显顺手回了个鸭子表情,锁了屏坐下,“我觉得真不至于。”

钱小森也没说啥具体的,但他知道“老同学”可能不是单纯的字面老同学。看她这表情估计也没成。

徐显来公司不久后,钱小森就成了他的后辈,一个刚结束实习,一个刚开始打杂。两个人的感情还算不错,对方都互相能成为自己对“公司”的代名词了。

薛敏和钱小森是一个高中,毕竟汽车园也算比较偏的,工资也就属于城市中等水平,不是本地人图方便的话没谁来这里修行。

钱小森来得早,薛敏则是前不久刚转正,两个人明面上乐呵呵的,私底下都是能离多远离多远。

这里头徐显自认也有自己的部分原因,说得实在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薛敏在撩他,奈何徐显性向不一定何时,也懒得找第二春,对她的明示暗示都敬谢不敏。

一来二去,就算跟钱小森只是同一个高中的普通关系,也费劲巴拉地和踏套着近乎。刚开始也还行,毕竟钱小森是比较好相处的人。她知道徐显没意思,也委婉地劝过几次薛敏——就算对方和她不是熟人,提醒这一两句也没什么。

薛敏笑嘻嘻地应下,还是我行我素,没多久就被钱小森无意中撞见她在跟其他同事编排自己。连中考堕过胎这种无中生有的话都讲得头头是道。

这一片的学区发生点事很快大家都能知道,徐显也是本地上的义务教育,也听说过这么个事。别说是真是假,薛敏能眼也不眨地就安在钱小森身上,让人家能给她好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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