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了不断地打电话和发消息给他,我没有任何别的方法能联系上这个人,仔细想来,我不知道张天乐住在哪,没见过他父母,除了班里的同学我们也没有共同的朋友,这样的孤立无援使我感到深深的无力和不安。
在我越想越离谱的时候,周二夜里九点多,我终于在回家的楼道里,看见了坐在我家门口的张天乐。
他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听到我走近的声响,才缓缓抬起头,楼道里昏暗,待互相看清后,我们各自愣了愣,几天不见,张天乐原本干净的脸上冒着青胡茬,看起来特憔悴。
大概是坐得太久腿麻了,他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我默默上前拿钥匙开门,各自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我没问,他没说。
进屋后,张天乐伸了个懒腰,抓了抓头发,嘴角扯出一个笑,上来用胳膊锁住我的脖子,笑嘻嘻地问:“想我没?”
“去你的。”我挣脱开他的束缚,“怎么不直接进来?不是给过你钥匙吗。”我配过一副这套房子的钥匙给张天乐,以备他的不时之需。
“我没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六点多的时候吧。”
“然后你就一直在门口等着?”
张天乐略微一点头,我不知不觉就用了责备的口吻:“不知道去学校找我吗?”
这话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张天乐也不再闪躲视线,转过来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想让我也瞧清楚他的脸,却依然温声道:“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
我没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天乐走到桌前,扒拉着我摊在上面的卷子,随口问:“这两天上课都讲什么了?”
“你怎么了?”我按住他的手,不答反问,这短短几分钟里我几乎控制不了我的情绪起伏,所有我想收敛住的心气被他一句句的若无其事打得越来越乱。
“干嘛说话这么冲,怎么着,谁惹你了?”
“张天乐,我问你怎么了?”
他顿了一秒反倒笑了,一脸疑惑地问我:“你火气怎么突然这么大,我就晚了两天,又不是不回来了。”
“两天,很短是吗?”
“不是,阿宇,至于吗,”说着张天乐就要伸手摸我的额头,“我这不是没怎么吗。”
我使了点力气拍开他的手,“对,你没怎么,没怎么你回个话有多难?大家都在担心你,我也在担心你,这学你说上就上说不上就不上,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你他妈有病吧?”张天乐拧起眉头,上来抓住我两只胳膊,哑声说:“我警告你,你现在别跟我闹!”
其实我隐约能感觉到,张天乐憋了一股气,强压着不愿意冲我发,可我太过气急败坏,理智脱了缰绳,我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你他妈才有病。”
他看着我,半晌不说话,什么动作也没有,我们嚣张跋扈地沉默了几秒后,张天乐先退了一步,他冷静下来,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我分手了。”
我对上他的眼睛,微微皱眉表示困惑,心头却因为这句话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我要亲眼看到怎么回事,我想要一个交代,行了吗?”
我的怒气在一瞬间消退无踪,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紧接而至的是惭愧和羞耻,这太令我不自在,我需要一个台阶下,“你不用跟我解释,你去跟老班解释吧。”
“我跟她解释干什么,她在乎?”
我无言以对,老班确实是不在乎的,张天乐只要人身安全不出事,来不来上课、一周来上几天课,老班确实不需要在乎,可我只能拿她来做幌子。
张天乐这副样子在我眼里太过陌生,陌生到我分不清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阿宇,我真的……她就这么需要人陪?就这么没办法自己待着?是,我不能每天跟她见面,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着她,这些都是理由,可就剩下不到半年了,就半年了,半年后我就回去了,我能坚持住,她为什么不能?”
张天乐有些激动,具体的个中缘由我想知道又不想知道,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怎么了?”同样的问话,态度却较刚才缓了百八十倍。
而我收到的只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得不到任何回答了,张天乐才缓缓涩声道:“算了,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吧。”
张天乐洗了个澡,就着湿头发往床上一趴,很快就沉沉睡去。他一定是很累,连胡子也没刮,光着的膀子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
我在床头前蹲下,拿毛巾给他擦头,动作放得尽量轻。我想了想,还是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下巴,那胡茬犹如芒刺,扎得我指尖都疼。
这个结局很好,让我听了高兴。
而我心里的热烈,同时也烧得我疼。
这段时间以来,我心里产生了什么情感,或者说情感上发生了什么转变,我又怎么会不清楚,相反地我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意识得到。
可这感情不对,不应该。
我自认为不是个情绪容易起伏的人,所以以往每当张天乐跟我说起他跟女朋友的二三事时,我也没有太抵触,我只需要跟自己较量,消化掉这些事情带给我的一些情绪,好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往常。
眼前张天乐沉睡的模样,让我看了心疼,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好女孩,又是做了什么样的大坏事,才能让这个人在乎伤心成这个样子?
而我闭上眼睛,心里却有声音把理智盖过去。
其实我在努力忽略掉一些别的感受。
我想让自己看起来大义凛然,痛心哥们的遭遇,站在哥们这头,为哥们说话,替哥们不值。那些我藏起来的感受,叫窃喜、侥幸、卑鄙。
到了今天我才意识到,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面对张天乐时越来越不起作用,光是因为担心这个人而产生的焦躁,就足够到让我失控的分量。幸而此时此刻张天乐的心思全都在另个人身上,他筋疲力尽,不会发现我耻于什么,怯于什么,我的心思可以一直朦朦胧胧地在那里,只要我什么都不说,它就永远是安全的。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但如今在我看来,最可怕的,是所有你害怕的,都会成真。
在这个安静且安全的深夜里,不安在我心里掀起骇浪,眼前这个人让我感觉到危险,他带给我的舒坦与不舒坦,迟早都会累积到我消化不了的程度。
“别怕。”我盯着张天乐的脸,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着安慰。
仿佛吞了一千根针。
作者有话要说:正剧开始
☆、第十章 By张天乐
我跟方佳颖的分手,是异地恋最常见的那种情节,我没时间陪她,没什么机会见面,我不在她身边,她跟别人好了,终于被我发现。
我没告诉她为申请资格赛我会额外回趟香港,本打算给她一个惊喜,却在她家楼下等来了她给我的惊喜——她上了一辆跑车的副驾位。
但一开始我也只是有一些不舒服,我相信她,我也不想往坏处想,或许这是她家的亲戚,又或是她的朋友来带她出去玩,我自动略掉了心底的疑惑,比如印象里她从没有过什么家境优渥的亲戚,比如在这个年纪,她是如何交到开这种车的朋友。
我本该打电话给她问清楚,然后按时赶飞机回去,可我鬼使神差地关了手机,只是等,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她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直接去了她学校门口,我在马路对面,就着便利店外的墙角站着,一声不吭。方佳颖读的是女校,我抱臂盯着对面路上来来往往的女孩子,当我终于看见熟悉的身影时,我才发现我其实是松了一口气,她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冬季制服,独自一人,还是那个乖乖的小女孩。一夜没睡的作用终于使我脱力,甚至迈不开步子跑去对面跟她说一句话,我看着我的小女孩进入校门没了身影,没来由觉得难过,原来她每天就是这样孤孤单单地一个人上学,可那天我真庆幸她是一个人。
我回家睡了一觉,决定下午把自己收拾妥当后再去接她放学,惊喜迟了也是惊喜,到时候再旁敲侧击一下她周末干了什么,一切都没事的。
我有过心理准备,只是当我亲眼看见的时候,仍是心痛到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