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映一脸晦气:“赵禾颐也在,我还是暂时在这里避避吧。”
“有事吗?”方饮问。
方徽恒道:“你奶奶发脾气,把针头拔了,你要不要来看看她?”
方饮本来心里就堵,现在更急躁了。他打开鞋柜的声音很响,赵禾颐在沙发上看书,眉心的朱砂痣艳得似血,被他的动静吵到了,不耐烦地说:“你急着给你爸奔丧啊?”
方饮没好气地回答:“急着给你妈坟头铲草。”
讲话没素质,出门后很快遭了报应,车屁股被人家怼了进去。他把车门甩上的时候,看清对方的脸,噌噌往上冒的火气灭了大半。
是陆青折的朋友,就该是自己的朋友,借此让人在陆青折面前说几句自己的好话,算是拿小老婆的毁容换大老婆的欢心了,也挺值得。
陈从今没想到会这么再次碰上方饮,愣了下,笑道:“不好意思,我开太快了,没刹住车。”
这条路偏僻,多数人来这里是去医院的。方饮问:“看望病号?”
“不不不,我妈说她遇着了无理取闹的病人,被吓了一跳,让我接她回家。”陈从今道,“她是医生。”
“不会是拔了针头往医生身上甩的吧?”方饮诧异。
陈从今说:“你怎么知道?”
方饮无奈了:“那是我家老太太,她老年痴呆,喜怒无常的。不好意思了,下回打针一定得把她的手绑起来。”
“你的车被我撞了,我还能怪些什么?”陈从今道。
见车尾被碾得严重,估计会一边开一边掉渣,他说:“要不然先坐我的车过去,待会再解决这个?”
方饮没怎么纠结,把自己的小老婆开到了一边停下,坐到陈从今的车里。
他说:“你和陆青折这两天有联系吗?”
陈从今道:“唯一的联系是我此时发自内心地感谢陆青折救我一命,看你刚才甩门那架势,我要不是他亲友,真的该挨揍了。”
方饮嘟囔:“我这车买来半年都没到!哎,你会把这事和陆青折说吗?”
“干什么,你和他吵架了吗,需要有个调解员?”陈从今善解人意地问。
方饮为了获得同情,说话说得片面:“我下午给他拨了好几通电话,他都没理我。”
陈从今说:“据我所知,今天他们院上完课后有活动,安检比较严格不让带手机,可能到现在还没结束。”
“这样呀。”方饮垂着脑袋,“你帮帮忙吧,我是不好意思再继续拨给他电话了。”
陈从今道:“你怎么惹到他了?”
“你怎么就断定是我惹他呢?”方饮反问。
“难道不是吗?”
方饮声音极轻地回答:“还真是。”
“等会我和他说说,他兄弟把人家莱肯撞了,让他看着办吧。”陈从今开玩笑。
方饮当真了,喜滋滋地确认:“替兄还债?”
“美得你。”陈从今泼他冷水。
方饮:“……”
奶奶没什么大碍,等方饮到了,她装作副受害者的样子,朝自己的孙子一通抱怨,说话颠三倒四的,语义也有冲突。
方饮去向医生道歉,医生表示理解。阿尔茨海默病发展下去,是会有这么一种表现,在清醒和浑噩之间反反复复,直到最后彻底糊涂,大家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予关怀和理解。
想到以后会变得更加严重,方饮的太阳穴直跳。
他和方徽恒讲:“我觉得她刚才扭曲是非的样子有点讨厌,也有点可怜。”
父子难得有共鸣,方徽恒往病房里瞄了一眼:“她是老了。”
方饮不是能扛事的人,他多愁善感,并为此提心吊胆:“你可要老得慢点。”
方徽恒说:“那是,我还要帮你管孙子呢。”
“不行,你就打打牌吧。”方饮道,“做饭太难吃了。”
医生发现自己儿子撞了病患家属的车,难为情地再三道歉。方饮缩在后座上,强调这没什么事情,哭的该是保险公司。
陈从今把妈妈送回家后,在方饮的软磨硬泡下,打了电话给陆青折,方饮扒在主驾驶座的椅子上,竖着耳朵听。
陆青折语气平静,光听声音,察觉不出他情绪如何。他说:“我刚刚开机,你就打电话过来。”
陈从今咳嗽了一声:“和你说件事。”
陆青折打断:“不要再和我复述你喜欢的人来看你的球赛,还给你递水了。”
陈从今:“……”
方饮忍笑忍得辛苦,不敢置信地扶住额头。
陈从今第一次给小情侣劝和,水平不够,组织了半天措辞才开口。他试探道:“最近恋爱谈得怎么样?”
陆青折没多想,实话实说:“遇到点麻烦。”
方饮听完心灰意冷,心说这下该像纪映说的那样,对自己有怨言了,不那么喜欢自己了,要和别人抱怨了。
一般来讲,寻常情侣在产生矛盾后去排解,叙事时都带着一种委屈感,讲述着自己的苦闷和愤愤不平。
他等着陆青折对陈从今倒苦水,陆青折却说:“我希望他在我身边是轻松的,不用想太多。可事实上,我很容易让他感到紧张。”
方饮一怔,别扭地垂下了脑袋。
这场通话从头到尾,陆青折都没说方饮一句不好,也没具体讲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是同学等着他去聚餐,最后他匆匆挂了电话。
还是方饮把昨晚发生的事和陈从今交代了,自己回忆起来都不太好意思,于是尽量省略了自己有多黏人。
陈从今的反应没纪映那么强烈,看在那场追尾事故的分上,给方饮提醒:“他其实不是那么看不开的人,单纯是不愿意说。”
陆青折和方饮的性格天差地别,方饮会把自己的烦闷苦恼倾吐出来,希望获得关注和疼爱。而陆青折则反之,只会把伤口藏得严严实实。
“他爸妈什么时候死的?”方饮打听。
“死这个字眼不太好,最好用去世。”陈从今说,“初三。”
初三该是全力以赴准备中考的阶段,方饮惋惜:“啊,那对他各方面影响很大吧?”
陈从今答:“嗯,他休学了大半年,回来直接参加考试了。当时老师建议他留级,他说不要紧,最后考得非常好。”
方饮记起来陆青折到了A附,分班考试的成绩也是全校第一名,顿感智商受到碾压。
叫了保险公司过来看情况,方饮这车算是暂时动不了了。陈从今送他回了家,他心不在焉地回屋,纪映在他书桌前玩他的手表。
后来陆青折那边大概聚餐结束了,给方饮回了电话。方饮在纪映八卦的目光中,走到阳台上去,然而自己隔壁阳台立着讨厌鬼赵禾颐。
赵禾颐也在打电话,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但他咬牙切齿的,瞪了方饮一眼以后,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再把门重重关上。
方饮盼着他走,省得自己挪地方了,靠在阳台的墙上,没提昨晚发生的事情,感觉到陆青折的背景音有些吵闹,问:“你在外面玩呀?”
“嗯,正在等公交。”陆青折说完忽然止住声,似乎是放弃了在现在提起某个话题,转而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方饮报了个小笼包子,陆青折便让他在家里等二十分钟。坐公交远远不止这点时间,他说:“二十分钟?”
陆青折道:“打车回来,不然包子都凉了。”
方饮说:“不吃包子了,你可以回来得更快一点。”
不远处的纪映听到了,牙疼地“啧”了一声,表示对方饮的嫌弃。
方饮才不管这些,倒计时二十分钟,见陆青折掐点在楼下出现,手上拎着一袋外卖盒,蹦蹦跳跳地下去迎接。
他刚刚洗了澡,身上一股沐浴露的清新香气,像一阵风那样跑去的时候,陆青折一低头就闻到了,与此同时,香气的主人接过他的外卖盒。
纪映很知趣地滚去客房,在走前还要问他们俩:“客房应该不需要用吧?”
陆青折不留宿,方饮手一挥:“不需要。”
等纪映关上了客房的门,然后他们走到方饮的卧室里,方饮后知后觉,琢磨着纪映的表情有哪里不对劲。
跨环送来的包子还热腾腾的,可惜方饮胃口不大,吃了三个左右便饱了。
陆青折问:“晚饭吃得多不多?”
晚饭吃了闸蟹,配上汤汁鲜美的蟹面,饱到方饮一度胃里发疼。然而不能说,就算说给纪映听,以后纪映也不同意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