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号码(65)
他挂了电话,然后转头朝何赞歌微微一笑。
其实他一直在等这个电话。这个电话打过来了,表明魏峦的父母一起做好了面对魏峦和何赞歌、还有薇薇的准备。魏峦相信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连公司里都有声音了,妈妈一定会把整件事向爸爸和盘托出。
魏峦等的就是爸爸也做好了准备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他当天就带着何赞歌和薇薇,回到了魏家的本宅。
路上有点堵,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薇薇在车上坐得有点迷糊,魏峦干脆一手抱着她,一手牵着何赞歌,就这么以一副理所当然的一家三口的姿态,大剌剌地进了屋,也不怕把他爹给气着哪儿。
不过事实上,魏峦领着何赞歌和薇薇进了门之后,魏海华一见到何赞歌的样子就愣住了。
何赞歌今天没戴眼镜。事实上他本来近视度数就不高,平常戴的眼镜比起调整视力,更重要的作用其实是防蓝光。魏海华是第一次见他,魏峦也没想到魏海华会是这样的反应。身边的简洁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了刚进门的三个人:
“回来了?坐吧。”
在这种场合下,小孩子永远是众人的焦点,也是缓解僵硬气氛的最佳主角。简洁那天只是匆匆见了薇薇一眼,今天更清楚地看到她了,心中顿生一种做了奶奶的感慨。而魏海华就更是如此了,他其实一直喜欢女儿,可惜魏峦出生的那个年代,计划生育非常严格,在生魏峦的时候简洁又受够了生育之苦,尽管喜欢女儿,魏海华也不忍心再让妻子遭一遍罪了。
上天怜他没有女儿命,竟然就给了他一个可爱得能掐出水来的、洋娃娃一样的孙女!薇薇甜甜地叫着爷爷的时候,魏海华本来或是严肃或是呆愣的脸就一下子发光了,连忙把薇薇抱到了自己和简洁的中间,笑逐颜开地忙着跟孩子说话、逗孩子笑,喜得不知怎么才好。
魏峦和何赞歌相视一笑。家里的阿姨有些犹豫地站在远处,魏峦把她叫了过来,带她认人。
“这就是何赞歌,以后等于是我太太了——歌儿,这是徐姨,一直照顾我爸妈。”
徐姨有些拘谨地和何赞歌打了招呼,眼里满是异世界的山中村民看到穿越来的外星人般的目光。何赞歌倒是大方得很,他笑着跟徐姨打了招呼,无论行礼还是笑容,都自然而温和。
听到了这番介绍的魏海华转过头来看着何赞歌那张没戴眼镜的脸,神色愈发复杂。
薇薇今天在山庄里玩得很疯,加上坐车坐得迷迷糊糊的又没睡实,很早就困了。简洁安排了一间客房,让何赞歌带着她上楼去洗漱睡觉,魏峦则是被魏海华带进了书房。
魏峦早就看出他爸状态不对了。书房的门刚一关上,还没等魏海华的屁股在椅子上坐稳,魏峦就开口问道:“他是不是……和牧云长得很像?”
魏海华整个人都顿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稳了稳自己坐在椅子上的身体,然后抬起头来看魏峦,神色变得更加复杂了。
“很像。”魏海华颓然点了点头,“牧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看着和气得很,好像永远也不会有脾气。”
魏峦眯了眯眼:“她应该对你有脾气吗?”
魏海华有些讶异地看了魏峦一眼,似乎没想到儿子这样就揪出了自己的话柄。但事到如今,他反而也没什么想要隐瞒的意思了。
“当时我和你妈、牧云同班,我一眼就看上你妈了,而牧云……”
牧云喜欢的是你。魏峦在心里暗道。魏海华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直接把那句没说完的话跳了过去。
“你妈年轻的时候就没心没肺的,大事利落,可小事上什么都不计较。我大概是就喜欢她这样的性子,但是她在小事上也太不计较了,我追了她一阵子,她愣是没反应过来我在追她。”
“那个年代,男女关系太露骨了可是要按照蹲号子的。所以我就想了个招儿,让牧云帮我。”
魏峦一下子明白了。魏海华抬起头看着魏峦,眼里涌动着复杂难明的神色。
原来如此。魏海华当时是明知道牧云喜欢自己,却利用了牧云的喜欢,和她温和隐忍的脾气,让牧云帮自己追求简洁。而这对于牧云来说,又是多痛苦的经历呢?
“所以你妈跟我说,你搞大了之前那个姑娘的肚子,又突然出国了,我一点儿也不意外。我们家的男人,总有那么一段混球的时候,总会干出一些混球得不行的事儿。只有遇到了命里的那个人,我们才能真正成为男人。”
魏海华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高大英俊的儿子,儿子从容而坚定的神色让他明白了,其实整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事情的主动权从来不掌握在父母手中,对于魏家的男人来说,认定一个人了,那就是一辈子都认定这个人。
他没费什么工夫就看出来了,那个像极了牧云的孩子,就是儿子认定了的人。
这也就是魏峦一直在等待直面父亲之时的原因。父子之间特有的默契让魏峦明白,父亲一定会明白自己要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又已经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魏峦朝着父亲点了点头。魏海华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如果可能的话,我当然不想让你找个男人,还是牧云的儿子。但是……没准儿这就是报应吧。”
魏峦哭笑不得:“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报应?”
魏海华瞪了儿子一眼,逮着他一阵说教。
而与此同时,何赞歌也安顿好薇薇下了楼。客厅里没有魏峦的影子,也没有徐姨和其他工人,只有简洁静静地坐在那儿喝花草茶。
简洁的对面也放着一只杯子,里面的茶显然是给何赞歌准备的。何赞歌深吸了一口气,从容地走了过去,坐在了简洁的对面。
“是荷叶茶?”何赞歌喝了一口之后问。简洁点了点头:“牧云以前就喜欢荷叶味的东西,荷叶粥、荷叶茶、荷叶蒸排骨,她都很喜欢。”
“她现在也很喜欢。”
“你喜欢吗?”
“还好。其实比起荷叶,我更喜欢真正茶味的东西。”
简洁轻笑了一下:“所以说,你和你妈还是差得挺多的,我还是觉得如果你妈是你这个性子的,当初会怎样还真是不好说。”
何赞歌耸了耸肩:“可惜没有如果。当然我也挺庆幸的,反正现在,我妈这辈子没要到的东西,我得到了。”
他温和地笑了,脊背也比刚才挺得更直。简洁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其实这也是你的陷阱吧。”
何赞歌没说话。他伸手似乎想推一下眼镜,但摸到了鼻梁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戴眼镜。
“要推测我儿子的行为逻辑,对你来说并不难,难的是我去找了你,然后仅仅一个晚上,你就设计出了一套让他上钩的剧本来,引得他过来找你,引得他对你死心塌地。”
“毕竟在感情里,如果你们有了共同的敌人,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更加密不可分。”
“我说的没错吧?”
何赞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候,这段时间里他仅仅是低着头,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然后才低声笑了出来。
“没错,是我故意的。”
“我故意不辞而别,连商量都不跟他商量,逼着他直接来找我。其实您去找我的那天,他已经跟我说了会给我一个答案,但在您跟我谈过之后,我不打算就这样干等着了。”
“如果我们之间不只是两个人的事了,也许我就应该采取一些更激进的办法,这点其实我和魏峦是一样的想法。”
何赞歌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直视着简洁笑着说:“不过,比起设计,我觉得我更像是在赌。”
“我赌的是,魏峦他是不是真的爱我,是不是肯为我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去争取和我在一起的未来。现在看来,我赌赢了。”
说着,何赞歌的脸上浮现出了真正的、玉一般温润的光华。
“也许是我把我妈一辈子的恋爱运都给拿来了吧,总之,我得到了我这辈子唯一想要的东西,而其实您也知道,魏峦是不会离开我的。他爱上的那个人是我,不是范予歌、何赞歌这些无谓的称呼,就算我现在对他和盘托出,告诉他我确实是在设计他、在一步一步带他进入我的陷阱,他也还是会爱我,而且只会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