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楠拿着衣服回来,任洲已经把鸡蛋羹吃得干干净净。
走之前,任洲和顾奶奶顾爷爷一一打了招呼。那件事之后,他心里总有点对不住顾爷爷的感觉。可是顾爷爷轻轻拍拍他的头,夸一句“好孩子”的时候,他的眼泪都要被拍出来了。
他总是能在这里收获到满满的爱意。
这里比起那座豪华却空洞的房子更像家。
打开沉重的铜门时,任洲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到处都是井井有条的整洁、纤尘不染,可只是一幢庞大又奢丽的样板房而已。
任婕没有找他。换句话说,是让司机从昨天起尾随了他一路。
“后天出发,行李我让保姆给你收拾好了。”吃晚饭的时候,任婕冷冰冰地对他说,“只要国一,只要!其余的都是失败,知道吗?”
任洲用筷子戳着紫薯块,半天才慢吞吞地答道:“嗯。”
任婕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起身上楼。
这次竞赛是全国性的物理赛事,如果拿到国一的话,许多知名高校将降线录取,是个很重要的机会。任洲虽然知道这个竞赛名额拿得不光彩,却也想要全力以赴证明自己试试。
后天转眼就到了。
全校一共有十几个人参赛,高三物理组组长负责带队,坐高铁出发去A市。任洲直到坐上车还觉得不可思议,活了十七年,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出远门。刚刚在高铁站的时候,他连怎么自助取票都不会,还是老师帮他取的。
大概自己这样,在同龄人眼里也很可笑吧。
任洲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大片原野和风景,闷闷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欢欣雀跃起来。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夏天,顾梓楠站在四方窗后远望天空的样子,竟然有些明白他那时的感受。
向往那自由的、不受拘束的生活。
A市和S市是东部经济最发达的两个城市,但A市多元性相较S市要弱一些。这也是贾御去年选择在A市初步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
先去订好的旅馆安顿下来然后去吃饭。任洲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外面就餐了,看到些精致的糕点忍不住就多拿了些,还尝试了巧克力瀑布。甜食会促进脑内多巴胺分泌,任洲不自觉地冲自己盘子里那些可爱的兔子、熊猫状小蛋糕微笑。
如果能给阿楠带回去几个就好了。
他捏捏小兔子的脸,想着。
晚上九点多,顾梓楠收到了一条微信。
他正擦洗酒器,顺手拿起来一看,是任洲发的。
是张照片,一个白粉粉的面团小兔子和一个狐狸小蛋糕放在一起,看起来亲昵极了。
紧接着又进来一条:我好想你呀,晚安。
顾梓楠看着那个狐狸哭笑不得,连着点了好几个狼的表情符,回了一句:比赛加油。
刚放下手机,就发现贾御正坐在吧台角上看他。
“怎么了?”顾梓楠最后用抹布擦了一下台面,走过来问道。
贾御捏了捏兜里那枚细小的东西,有点怔怔然地回道:“没事。”
顾梓楠点了点头,朝换衣间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疑惑地回过头:“那个刘总······”
贾御直截了当地打断他:“和咱们无关。”
他看着顾梓楠离开的背影,想着,果然,人都是自私的。
作者有话说:
快6w字又出现新人物了嘿嘿嘿
第26章
野仔26
全国物理竞赛开始的同一时间,顾梓楠在S市的教室里,头一回翻开了他几乎崭新的高三教材书。他用手撑着脸,慢慢活动自己仿佛生锈的脑子,试着去理解那些生涩的文史内容。
任洲在考场里展现了异常的镇定,他特地在考试铃打响的前十分钟又去了一次卫生间,把那条来自顾梓楠的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简单的几个字仿佛被拆分成了最甜蜜的分子,在他每一寸神经轻轻流淌。
经赛结束后还有半天任由自己支配,第二天一早再返程。考完试出场,大家都兴奋地挤在一起讨论去哪儿玩。任洲窘迫地拒绝了几个校友的邀请,他想自己逛逛,顺便给顾爷爷顾奶奶捎点礼物。
任洲不仅是第一次出远门,还是第一次坐地铁。
先是在在地铁站以为必须办卡,又手忙脚乱地扫码买票,再四处转悠着找要坐的地铁······一番功夫下来,等任洲终于坐上车,已经过去了快一小时。
听见地铁穿过地下的嗖嗖声,任洲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这样的自由:不必屏住呼吸、不必苦苦求全、不必等待永远等不来的赞赏。
任洲从来没感到如此轻松过。
他沉浸在喜悦里,车厢里的人渐渐减少,到最后还剩下几个人的时候,任洲才发现不对劲起来。明明在地铁站看距离只有七八站的样子,怎么到现在还没听到报站呢?
他慌忙站起来去看自己头上的站牌,却根本没有自己要去的那站!任洲心跳蓦然漏了一拍,手心开始冒冷汗。他又从头到尾审仔细视了一遍,不得不承认——他好像坐反了。
任洲迷茫失措地在下一站下了车,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坐回去。他连怎么穿到地铁对面都不知道,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要问路吗?他不敢。他害怕和任何陌生的人交流,从初中开始,任婕就不允许他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遑论旅游。渐渐的,他好像失去了社交能力,只能和熟悉的人说话才能保持心跳不失衡。
他被人群簇拥着,向地上走去。
十二月中旬,天黑得很快,华灯初上的A市仍旧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却都与他无关。任洲背着包,茫然地走着走着,想到可以打车,脑中又浮现出最近的一系列社会新闻,猛地打了个哆嗦。
风好像越刮越冷了。
走到一个热闹的广场附近,任洲找了个长椅坐下。广场有好多小孩子在溜旱冰,嘻嘻哈哈地笑着。他坐了一会,掏出兜里的手机,打开通话薄,翻到任婕的电话,顿了一下,点开。
手指在拨打键上悬着,脑中闪过千头万绪。
正当任洲犹豫不决时,一个电话进来了。
任洲快速地点绿色键,放到耳边。
“比赛怎么样?”顾梓楠的声音伴随轻微的电流声传来,背景还有安静的音乐,应该是在‘深浅’。
任洲攥着手机,忽然像个被锯了嘴的葫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憋得微微发红。
“怎么了?”顾梓楠好像移动了位置,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任洲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他盯着小孩们脚下闪闪发光的旱冰鞋轮,视线逐渐模糊。
那边又顿了一会,紧接着,顾梓楠问:“你在哪儿呢?”
任洲把自己蜷缩起来,坐在异乡热闹的街旁,终于忍不住流出眼泪。
“我不会买票,不会坐地铁,也不敢打车······”任洲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啜泣,不想听起来那么软弱,“阿楠你说得没错,我真的是妈宝,离了任婕,我什么办也不到······”
“我好像迷路了······”
顾梓楠站在安静的巷口,轻轻叹了口气,遏制住心口莫名泛起的酸涩。
“洲洲,嘘,嘘,别哭了。”
他声音里全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你在哪儿呢,给我说说周围有什么东西,你穿了什么衣服,成吗?”
任洲抽泣着平静下来,环视着把自己所能看到的所有建筑都说了一个遍,末了小心翼翼地说:“你不会要过来接我吧?”
听出那声音中一丝丝的期待,顾梓楠嘴角翘了一下:“我倒是想,就怕到那天都亮了。”
等安抚好了任洲,顾梓楠一个长途电话拨出去。
任洲挂了电话,本来高高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顾梓楠什么约定也没有留下,但是任洲就是迅速安心下来,凄寒的风也刹那回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不到半小时,一辆速腾嘎吱停在广场边上。车上下来个嘻哈打扮的男生,头发染得乱糟糟的,四处环视着整个广场,终于在看到任洲时眼睛一亮,匆匆地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你就是任洲吧?”
任洲吓了一跳,怯怯地抬头看着他。
紫发男挠着头一笑:“你叫我然哥就行。小楠让我直接找和个兔子似的男孩儿,还真是······”
任洲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外套,乖顺的黑发衬得肤色越发白皙,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属于草食动物那种惊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