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94)
也许他真的应该想一想，除了每天坐在电脑前操纵着一堆没有灵魂的马甲和别人进行机械的口舌之争——除了这些以外，他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努力的方向？
至少有一天，当他像沈复生一样面对质疑和脏水的时候，可以同样不急不慌，不去放在心上。
不过这一切都和沈复生没有关系。
早上查完房，沈复生来到刘老的病房，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正趴在床边写作业，刘老靠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手里在削一只苹果。
“刘老，今天怎么样？看您气色不错。”
沈复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笑着从门外走进来。
刘老一看到他，又惊又喜：“沈医生，你怎么有空过来。快坐快坐！”
刘老想要掀开被子下床，沈复生快走了两步按住他，小女孩已经很懂事地给沈复生搬来了一只把椅子。
“沈医生，您坐。”小女孩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沈复生拉过椅子坐下，笑道：“刘老，这是您的孙女？真懂事啊。”
刘老连连点头：“对，对，这是我孙女雯雯。她爸妈没脸来医院，这些天都是雯雯陪着我。雯雯，快去给沈医生倒杯水来。”
“哎。”小女孩清脆地应了，甩着马尾辫就跑了出去。
沈复生笑道：“您老有福气，有个这么懂事孝顺的小孙女。”
刘老唉声叹气地摇头道：“别提了，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儿媳，为了别人给的一点钱就做出昧良心的事，现在他们也没脸面对我，更没脸来见沈医生。雯雯知道他们做得不对，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自己来医院陪着我，撵都撵不走，我真是又欣慰又心酸。”
沈复生笑道：“小孙女懂事又孝顺，这是好事，您的福气还在后头，一定要让自己健健康康的。”
“那是自然！沈医生您费大力气给我来了一顿大清洗，我不长命百岁地活着也对不住你妙手回春!”刘老摸着肚皮感叹，“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里头的零件您真的给我都掏出来清理了一遍又安了回去？这简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现在真是觉得轻快多了。”
“觉得轻快多了本身就是一种好的心理状态，有助于您快速恢复。”
沈复生正说着，雯雯端着一只纸杯从外头进来，双手递到沈复生手边的桌面上。
“沈医生，您喝茶。”
雯雯坐到自己爷爷身边，搂着刘老的手臂睁大眼睛看着沈复生，突然小声地道：“沈医生，我给您道歉。我还要给您道谢，你真是一个超厉害的医生，我们班里的同学都喜欢你。”
沈复生一怔，反应过来小女孩为什么向他道歉，还是为那对中年夫妇收钱针对他的事。
“雯雯真乖。”
刘老看了他一眼。沈复生脸上全然是平静担诚，提到他儿子儿媳做的那些事，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他也不过是个年轻人，在刘老的眼中就是个孩子，他说别人懂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懂事得让人歉疚。
“沈医生，委屈你了，我儿子儿媳这样对你，你还要顶着压力来做这个手术。”
沈复生笑了笑：“刘老不必，您当众来找我，不也是给我解围的吗？我都知道。”
否则刘老离开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求他，偏偏在他的儿子儿媳挑起网络舆论对付他的时候，拖着残败的身躯来到医院大厅里，当众一跪。
刘老点了点头。医院里的护士都说沈复生医术最好，但是做人糊涂。他看沈复生一点也不糊涂。
他拉住沈复生的手：“孩子……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你以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刘老混浊的眼睛里尽是复杂的情绪，似乎有无数的话想安慰沈复生，最后却只是拍拍他的手，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你会过得很好的！”
沈复生出了刘老的病房，又往VIP病房区走去。
刚刚走到走廊，一只小皮球蹦跳着砸到了他的腿上。
沈复生弯腰捡起来，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怯怯地看着他。
“医生叔叔，能把球还我吗？”
这是秦智雅的儿子，沈复生救过他一命，没想到他醒着的时候是这么腼腆的小孩。
他蹲了下来，把球递到他面前：“你的小心脏有点小脾气，所以你不可以跑得太快，不要又惹它不高兴哦。”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小男孩的胸口，小男孩咯咯地笑了起来，抱住自己的皮球。
“心脏怎么会有脾气呢。”
“当然有。上次你的心脏发脾气，你就睡着了，有好吃的也吃不到，有好玩的也不能玩，叔叔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你叫醒。”
小男孩一听，马上紧张起来。
“心脏真的会发脾气啊，那我不跑了。”
沈复生摸了摸他的脑袋，站起身来。
“乖。”
“复生。”
一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见沈复生抬头看他，他急忙从门里出来，一路小跑地扑向他。
沈复生急忙迎了上去抱起一心：“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跟你说了要尽量避免跑跳不知道吗。”
一心搂住他的脖子，警惕地看了地上的小男孩一眼。
“复生，你是来看我的吧。”
“叫叔叔。”沈复生无奈地纠正他。
“叔叔，你是来看我的吧。”
一心很坚持，沈复生低头看了看地上眼巴巴望着他的小男孩，顿时明白过来一心的提忧，他是担心他被别的孩子抢走注意力。
沈复生不由失笑，小小的年纪，独占欲倒是很强。
“当然是来看你的。”光沈复生点了点他的鼻子，“你是做哥哥的，见了弟弟怎么不理会？快跟程程弟弟打个招呼。”
一心不情不愿地看向地上的小屁孩，敷衍地道：“你好。再见。”
说完他就催着沈复生，“复生，我们快走，回房去。”
沈复生抱着一心回到病房，没想到程程也跟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只小桶。
一心皱着稚嫩的眉头，不满地道：“你来干什么？我们又没邀请你。”
沈复生觉得很奇怪，一心从来不是这么小气的孩子，也很懂礼貌，为什么对程程这么排斥。
他看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一心为什么不喜欢程程了。
“……这是我爸爸从美国给我买的玩具，你有吗？”
“……这是妈妈给我织的小围巾，可暖和了。你有吗？”
“爸爸说等我治好了病，就带我去游乐园。一心哥哥，你去过游乐园吗？”
一心：“……”
沈复生：“……”
这个孩子，还真是……很欠揍啊……
“程程，你爸爸来看过你吗？”沈复生有些好奇 。
程程用力地点头：“对啊，爸爸经常来看我。”
“你爸爸在国内？”
“在的！”
程程低头玩着玩具，回答得干脆利落。
沈复生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怀抱着别样的心思从一个小朋友嘴里套取情报，真是太可恶了。
一心抱住沈复生，对程程道：“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你去找你爸爸吧！你也不要找复生！”
程程脸上顿时露出受伤的神情，扁着嘴要哭不哭。
门外突然传来秦智雅焦急的唤声：“程程？程程！你去哪了？！”
“妈妈，我在这！”程程大声应了一声，转身跑出门外。
秦智雅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抱起他。
“臭小孩！你怎么不听话，妈妈不是让你别乱跑的吗？！”
沈复生走到门边，秦智雅看到他，连忙道：“这个孩子身体刚好一点就爱乱跑，我出去接个电话他就给我跑没影。谢谢沈医生照顾他。”
“不用谢，程程很乖。”
程程叫道：“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
秦智雅和沈复生告别，抱着他往病房走去。
“马上就来了。我刚才就是跟他打电话，谁让你乱跑的。小心爸爸不喜欢你了。”
程程连忙抱住秦智雅的脖子：“程程听话，爸爸不要不喜欢程程！”
一心拉着沈复生回到病房：“复生复生，来陪我看故事书。我们不理他们！”
“好吧，先说好，，我也只能陪你玩一会儿。”
沈复生无奈地被他扯进去，刚刚走进病房，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程，今天又不乖了？惹你妈妈生气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