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46)
倒是她看着长大的沈复生,十几年如一日地,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我的小孙孙在这里住院,我来看着他。”姨婆指指隔壁的房间笑道。
沈楼有些惊讶,姨婆只是个乡下的孤寡老人,什么时候有的小孙子他不知道,能住这样的vip病房更是匪疑所思,他马上想到了沈复生。
这个家伙,难道把沈大路给的钱都用在这些事上了。
沈楼和姨婆不太熟,姨婆也不太想跟他多说的样子,寒暄了两句就进了病房。
一心扒在门边看着姨婆进来,姨婆揪着他的后衣领拎到床边,气道:“我一拳头楔到你!谁让你又下地乱跑,着凉了又让复生操心。”
一心摸了摸吃了两个脑瓜崩的额头,拉着姨婆道:“门口那是谁?”
“你复生叔的大哥。”
“大哥?那不是要走走亲吗?”
“他跟你有个屁亲。”
“不是复生的大哥么?那当然有亲。”
姨婆把洗好的水果一只只摆到盘子里,叹道:“他跟你复生叔都不亲,跟你更没有关系。你少去套近乎。”
“为什么跟复生叔不亲?”
明明复生有那——么好。别人也同情他,也帮助他,他感激他们,可是也不敢太亲近他们。只有复生,让人觉得软软的,暖暖的,可以随意地亲近。
姨婆拍了他一下:“你哪儿那么多话,吃水果。”
一心只好闭嘴,姨婆可不是复生,有无限的耐心给他,姨婆一言不和就给他脑瓜崩吃。
姨婆看着小脸发白,嘴唇发紫的一心,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她希望一心能好好地长大,健健康康地长大,让沈复生在这个世上也能有个一心待他的伴。
沈复生上班照例巡房,一心和杨露现在都是他的病人,他出了一心的病房,就进了隔壁。
沈楼本来有话要问他,见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整齐洁白的白大褂的医生,一口一个沈老师地请教他,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好站在一旁老实地当个普通家属。
等到众人都散了,沈楼叫住他,道:“复生,你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沈复生看了看表:“那好吧,不过我只有十分钟,一会儿还有一个手术研讨会。”
“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沈楼忙道 。
自从复生给杨露做了手术,沈楼现在面对弟弟有点端不起大哥的架子。犹其是面对穿上白大褂的沈复生,他甚至有些发怵。
以前他看不上弟弟每个月赚那几千块钱死工资,面对沈复生时不自觉地有一种成功人士的优越感,可是现在,沈复生说只有十分钟时间给他,他还真的不敢耽搁他哪怕一秒。
“你知道住我们祖屋前头的姨婆也在这个医院吗。”
“知道啊。”沈复生理所当然地点头,“就是我把他们接来的。”
他这么直白,沈楼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想了想,只好小心提醒。
“复生,我知道你医术高超,视金钱如粪土,可是人活一世,总是脱不开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哪怕是你也得为以后考虑,手里留住点钱,远的不说,你就算谈朋友处对象,也得要钱吧。”
沈复生抓了抓脑袋,蓬松的头发被他挠得显得十分柔软,沈楼几乎想要摸一摸弟弟的脑袋。
“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大哥,还有其他的事吗?”沈复生又抬手看了看表,沈楼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看着沈复生离开。
他现在没有立场命令沈复生做什么,可他也是真心为弟弟操心,只好先打听清楚,再作打算。
回到病房里,杨露正靠在床头,岳母坐在一旁给她削着水果。
杨露有些着急:“护士把孩子抱去检查那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回来?沈楼,你快去问问吧。”
“没事,人家是专业的,你和孩子的命都是这家医院救的,你还担心什么。”
杨露若有所思地靠回床头。
“我就是,孩子不在身边,总觉得不安心。”
杨母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她手里,笑着道:“露露自己当了妈,总算知道当妈的辛苦了,当年还嫌我和老杨不给她自由,现在好了,你自己连孩子离开一眼都受不了,总算知道为人父母的难处了吧。”
“妈,你还说那些干什么。我那时候都多大了,和现在能一样么?等这孩子长到十几二十岁,肯定也不愿意呆在我们身边了。”
沈楼也想起来那些年少时的轻狂岁月,杨露叛逆时,也正是他离开家乡出外闯荡的头几年。
“我刚认识露露时,她还骗我她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我只好收留了她。”
“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住在鸟笼子似的出租房里,明明有床不让我睡,还让我打地铺,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沈桉想起那些虽然艰苦动荡却充满激情的岁月,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怎么让你睡,那张床是……”
杨露眼睛一亮,揪着他的衣袖:“那张床是什么?我就知道你肯定有故事!当年我寄人篱下没有立场问,今天你必须给我说个清楚!”
沈楼苦笑着看向岳母:“妈,你看看她,孩子都生了,她现在要跟我翻十几年前的旧帐。有这么无理取闹的吗。”
“我不管,我就是这么无理取闹,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你快点坦白从宽,那张床到底是你给哪个狐狸精准备的?!还骗我说没有前女友,我是你的初恋,你骗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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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038
杨露记得刚认识沈楼那会儿,他一顿饭连吃几根咸菜都要数着, 却舍得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一张小床, 铺得整整齐齐。
沈楼只得连连求饶。
“我要是知道日后你是我媳妇, 别说一张小床了, 你想睡天花板我都给你把床吊上去。”
“滚吧你, 油嘴滑舌。”
“我去看看孩子。”沈楼笑着从病房里出来。
关上门板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地垮了下来。
那张小床……他遗忘了那么久,现在突然记起来了了。连带着当初置办那些床褥时的心情,他都记起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给沈棋准备的床。
他想等他立稳了脚跟,就立刻把弟弟接到身边,从此以后相依为命。弟弟学习好,他可以供弟弟上学,等他毕业了, 兄弟二人一同闯出一片天地。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只要两个人在一起, 就是全世界。
那是他人生当中头一次充满希望, 就算流离失所食不裹腹,也觉得一路繁花,光明无限。
买那张小床的时候,他想最多一年, 他一定要赚到钱, 把小棋接到身边。
他一个人在祖屋住着,爷爷奶奶虽然不会不管他,到底他们还有别的孙子孙女, 小棋从小心思敏感,一定会受委屈。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小棋只有跟着他才会自在。
沈楼坐在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里,找了偏僻的地方点起一根烟来。
后来呢?他记不清了,自从遇到杨露,时间仿佛踩上了风火轮,飞快地就滑了过去。等他有余力回想的时候,那张小床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间被丢在了哪个角落,而他曾经视若生命的兄弟,也不知何时被他弄丢了……
同样遗失的还有他未经注意就飞快流失的少年时光,那些人生充满希望和干劲的日子,那些有着无限可能的岁月。
少年时设想过的所有未来都没有实现,他走上了一条从来没有想过的道路,有一个平凡但幸福美满的家庭,做着一份普通但也算成功的事业,还有了让他心都融化的稚儿。
只是——
沈楼噙着烟,抬头望着树叶缝隙间高远淡蓝的天空。
只是,从前走得太快,来不及回望来路。蓦然回首时,连同那张小木床,连同他的弟弟一道遗失在不知名的岁月中的,又何尝不是他无法挽回的少年时光……
长大,真是一件操蛋的事。
倒是有一个人,没有被时间改变。就是那个被他们称作姨婆的老人。
也许她已经太老了,老到时间也拿她没有办法。沈楼记得这个老太太在他小的时候就喜欢往她那个低矮阴暗的小泥屋里捡东西,别人丢掉的铁锅,瓷碗,木桌木柜,她都捡过。甚至捡过别人丢掉的一窝小猫,现在厉害了,捡了个孩子,可惜却是个先天性心脏病,不然她也算老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