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35)

沈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两个老人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 沈大路坐在他们的旁边, 正与老人说着什么。方言一个人坐在离得稍远的单人沙发上，沈清婉和沈晴朗一左一右的坐在她身边。

几个保姆在厨房里忙活着，整个客厅里人员济济一堂。

沈复生拎着果篮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他将果篮递给迎上来的保姆，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道：“抱歉, 最后一台手术时间长了点, 让你们久等了。”

其实他倒希望沈大路他们别等，那他过来看看爷爷奶奶就可以走了，不用留下来吃一顿不尴不尬的晚饭…

沈复生感到方妍看向了他。他还记得上一次在四季酒店方妍泼他的那一杯红酒。如果今天方妍再无缘无故发难, 他一定转身就走

林誉的表白似乎给了他一些自信，让沈复生知道，就算他不依不饶，不愿意息事宁人，到最后至少林誉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家寡人。

没想到方妍今天态度十分友善，她笑着迎上前来。

“复山工作真够忙的，每天这么晚下班。既然都到齐了，我们就快开饭吧。”

她说着过去站在沈大路的身边，与他一起陪着两位老人往饭厅走去，仿佛上一次酒店的纠纷从未发生过。

她当作无事发生，沈复生自然也落的清静。

在餐厅落座之后，沈奶奶道：“复生啊，你工作每天都这么忙吗？你爸爸说你现在就不回家住，也不经常跟家里打电话。什么工作让人忙得这样脚不沾地？我看你干脆辞了算了。咱们沈家自己家公司这么大，你和晴朗晴暖早该进去搭把手帮个忙，不要让你们爸爸这么辛苦。”

方妍闻言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凡是涉及到沈家的公司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沈奶奶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晴暖道：“奶奶，你不懂，他学的是医学专业，跟我们沈家的公司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公司招人都不会招这个专业的学生，他就算进了公司也没有办法帮忙的啦。”

沈奶奶道：“那是对外人，我们自己人讲究什么专业不专业，你爸还是一个木匠呢。不也开了这么大的公司，我看你们公司跟木匠也没有什么关系。当老板的脑瓜聪明就行了

”

沈奶奶说的一套一套。沈复生注意到，一直隐忍不语的方妍快要忍到极限了。

沈大路道：“妈，这吃饭呢，工作上的事别在饭桌上提了。”

“好好好，不提不提。”沈奶奶接过沈大路给她夹菜的碟子，方妍也终于调整好情绪。一直笑着劝二老吃菜。

沈复生看着一家人的表现，开始思索等一下怎样说服爷爷奶奶让他离开。

爷爷奶奶一直希望他和沈大路好好相处，对他放着沈家不住，非要出去和别人合租的行为一直不满意。

拿房间说事肯定是不成的，沈复生知道，沈家二老既然说让他回来住，方妍一定会配合地把他的房间收拾得妥妥当当。

沈复生承认在为人处事方面，方妍比他的母亲李彩要高明不知道多少倍。

小时候李彩和沈大路吵架是家常便饭，还经常闹大到爷爷奶奶和街坊四邻面前，李彩脾气一上来，连沈家二老也不放在眼里，说他们养出来一个没用的木匠儿子。而方言的脾气从不在沈爷爷沈奶奶面前使，甚至在晴朗和晴暖小的时候，每年寒暑假都会带他俩回老家住一段日子。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老人对她另眼相看，抵消了他她名声上的不堪。

沈复生还在思索，沈晴暖开口道：“我也有朋友是做医生的，好像都没有二哥这么忙呢。二哥总比别人忙的多。每次叫他吃饭都得让我们等好长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哥对咱们家有什么意见呢。”

是你对我有意见吧，沈复生想。

沈晴暖原本很单纯。在方妍的影响下，也开始用刻薄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从这方面来说，沈复生又不觉得方言是个聪明的女人。

沈晴暖撇撇嘴道：“你不跟爸爸解释一下吗？第一次在他的寿宴上迟到，这一次又迟到，迟到的人最讨厌了。”

沈复生道：“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做医生就是会面对许多突发的情况，病人进了手术室，你划开人家的身体，用电锯撬开胸骨，把人家的血导到机器里，把心脏停掉。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先把病人治好缝好才能离开呀。”

沈晴露出嫌恶的表情，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突然就吃不下去了。

沈爷爷道：“复生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干什么？不要欺负妹妹。”

方妍冷不丁的说道：“复生是记恨晴暖的话吧。晴暖向来心直口快，没有什么坏心。她从小被教育要守时，复生连续迟到让长辈等她才会有意见，他不了解你的工作性质，我代她跟你道歉，你别怨她。”

“不，没关系的……”

沈复生总觉得方妍阴阳怪气的，听着让人不舒服，却也挑不出人家的错。

可能是他对沈清暖的态度让方妍不高兴了，忍了一整个晚上的情绪终于借机发泄了一点出来。

沈复生道：“对了，奶奶说爸爸是木匠，我想起来了，小的时候爸爸用木头给我做了许多玩具枪和玩具小车。因为商场里的我们买不起，爸爸为了不让我伤心，就亲手给我做了许多的玩具，那些玩具还在吗？”

沈奶奶连连点头：“在在，都在都好好的收着呢。”

沈复生眼角瞥到方妍黑成锅底的脸色，不由得暗暗好笑。

都是林誉告诉他的，方妍最在意的是沈大路对他的疼爱。是沈大路从没有给过晴朗和晴暖，而只给过他的那些疼爱。

他随便一试，竟然果真如此。林誉看人神准，也怪坏的。

只是吃个饭而已，就像金枝欲孽过了一百零八招一样，沈复生只高兴了一瞬就丢开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大路，突然给他夹了一块肉。

“小棋，吃菜，这是你最爱吃的。”

沈复生点了点头，仍在若有所思，囫囵的把菜扔进嘴里，没有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也没有看到沈大路复杂的神色。

最后是医院里的一通电话解救了他。急诊处收治了一帮聚众斗殴的人，有几个伤势过重，值班医生忙不过来，让他赶紧回医院。

沈复生向在座的人匆匆解释了几句，饭也不吃了，拿起外套就往外跑。

沈奶奶连连摇头：“这工作不行不行，连个饭都不让人好好吃，时间长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方妍怕她又提起让沈复生进公司的事情，连忙给她夹菜，打断了她的思路。

晚饭过后，沈爷爷和沈奶奶一起来到沈大路的书房。

沈爷爷道：“大路，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谈谈。”

沈大路道：“爸妈，你们先坐下，有什么事想谈的你们直接开口。”

沈爷爷问道：“小棋这些天有没有找你要钱？”

沈大路一怔，苦笑着摇摇头。

沈复生向他要钱倒好了，可是这个孩子除非他找到理由去请，否则是绝对不会和他有一丝联系的。比起他来大儿子沈楼反倒时不时的出现，能让人知道他的近况。

沈爷爷在柔软的椅子里坐下：“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咱们老家祖屋的前头住着一个老婆子不。她一直是一个人，儿女都不知道在哪里，李彩把小棋送到我们那儿的时候，他还小。结果就被那个老婆子骗了，一直把她当成正经长辈。这也就算了前些年那个老婆子又收养了一个小孩，听说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我最近才知道，小棋竟然把那个老婆子和小孩都接到了这里，说是给他治病。有些人还说老婆子的儿孙孝顺。他们懂个屁。小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大路沉默了半晌，道：”小棋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情。”

先心病的手术需要一大笔治疗费用，他的儿子居然一个字都没有跟他提过

沈爷爷继续道：“大路啊，你可能不知道，小棋现在用的这个名字，什么复生复生的，也是那个老婆子先给小琪取的。你说这名字多怪呀。小琪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在高考的时候给改了。”

沈大路目光微深。

沈爷爷道：“我们明天准备去医院看看他们。我想当面问问看，她凭什么罢占着我们沈家的孩子给他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