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113)
“你好, 请问沈复生在医院吗？”
对面接电话的人似乎也不了解情况，林誉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喧闹嘈杂，半晌才换了一个人来和他通话。
“喂，你找沈医生是吗？他参加了我们医院的援外项目，一早跟着医院的团队出发了。”
林誉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声音依旧平静。
“是吗？我有点急事想找他，请问你们能联系到他吗？”
“那我给你他的手机号。”
“沈医生的手机号我有，但是他关机了。”
“哦, 那你等一等好了。等他们下了飞机应该会开机的。”
林誉走到窗边，虽然神情平静, 眼底却几乎浮起一层血色。
沈复生在躲他, 他知道他不会开机的。
“冒昧问一下，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对面的人又是一阵商议，才回他道：“这个好像是保密的，只有去的人知道, 都签了保密协议, 我们也不知道在哪。”
“那项目时间呢？”
“对不起，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
林誉笑了笑：“没关系，多谢你的解答。”
“不用——”接电话的医生话还没说完, 对面就挂了电话。
“什么嘛，真是个怪人。”他把话筒放回电话机上，在沈复生的座位上坐下。
“沈医生真是个大忙人，这才刚走就有人追到医院了。”
“不过沈医生也是利索，昨天还在做一个大手术，今天就随队出发了。他什么时候报的名？”
“沈医生这样的医术还受名额限制么？他说要去，人家不得抢着要。”
……
林誉轻轻将手机放回桌面，看着墙面上的血污出神片刻，从卫生间拿来抹布，仔仔细细地把上面的血迹擦得一干二净。
沈复生有点洁癖，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一天洗好几次澡，他肯定受不了自己起居休息的卧室里有这样的污渍。
擦干净墙面，仔细地洗漱完毕，又拿出急救箱将手上的伤口处理好，林誉才换上干净的衬衫外套。
他走进沈复生经常用功的书房，桌面和书架上都很整洁，连一丝沈复生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林誉不知道这是不是沈复生故意的，他在的时候房间里的角角落落都充满了他的气息，是那种独有的暖香。也许这只是他的错觉，实际上既不暖也不香，但那是沈复生带给他的感觉。只要是沈复生在的地方，都是这样地令人舒适熨贴。
可是此刻，这个房间里有有冰冷。
林誉缠着绷带的手滑过桌面，一封压在台灯下的棕色信封映入眼帘。
他拿起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林誉，我走了，我参加了医院里的援外医疗项目，对不起没有和你商量过。我并不想不辞而别，只是没有勇气当面和你说再见。因为我的心理已经失衡，你不同意会让我困扰，你同意的话，也会让我失落。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我没有办法控制。林誉，你一直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你，我离开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你的心里有了一架天平，只是我不想再站在任何一端，这也是你教过我的。林誉，再见，望你保重。”
林誉一字一字地认真看完，手指在那漂亮干净的字迹上缓缓滑过，仿佛抚过沈复生那张同样漂亮干净的脸。
他将信纸叠加起，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一声轻叹溢出喉咙。
“沈复生……”
住院部的VIP区，电梯门在12层缓缓打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迈出电梯，长长的风衣衣摆在走动间酒然飘动。
秦智雅拿着饭盒从房间里出来，见到来人怔了一瞬，马上露出笑容：“林誉，你来了！”
林誉大步走向她，一股凉风吹起发丝，吹散了秦智雅脸上的笑容。
林誉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径直朝她身后走去。
秦智雅不满地回头，程程听到她的声音，已经迎到门前。
“林叔叔！”程程高兴地唤了一声。
林誉同样没有给小小的孩子一个眼神，程程看着林誉的背影，委屈地眼眶都红了起来。
秦智雅赶过来抱起程程，程程难过地道：“林叔叔为什么不理我？”
“程程乖，林叔叔有事，不是故意不理程程的。”
秦智雅回房安顿了程程，走到一心的病房外，看到林誉正站在一心的床前，一只手拉着一心细细的手臂。
“沈复生去哪儿了？”
一心大声喊道：“你快放手啦，好疼！”
“我再问你一遍，你知不知道沈复生去哪儿了？！”
沈复生把这个小兔崽子看成亲生儿子似的，林誉不信他离开之前会不来看一心。
只要知道他去了哪里，剩下的事情都不是问题。可是现在，他偏偏就被卡在了这最关键的第一步。
一心闭着眼睛叫道：“复生叔叔来看我了，还给我买了很多玩具。你想要就都拿去，我不要了！”
林誉看了一心半晌，松开了手，颓然地在床边坐下，低下头去。
一心跳到床头的另一边，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秦智雅走进来，顿了顿道：“林誉——”
她才唤出他的名字，林誉就起身朝外走去。
“别在这里，有话出去说。”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林誉的声音才飘进她的耳朵里。
秦智雅看了一眼盯着他们看的一心，抿了抿唇。
她知道林誉的意思。不但不能当着沈复生的面亲近他，连一心都不行。
就算论起先来后到，也是她先认识的林誉，她才是林誉的初恋。现在她却好像见不得光似的，林誉把他当什么？偷情的情妇吗？！
秦智雅憋着一腔怒火跟在林誉身后走出去，林誉走到僻静的走廊一端就停下脚步。
秦智雅怒道：“林誉，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连在一个小孩子跟前跟我说句话都不能？！”
林誉看了她一眼。秦智雅是真的很生气，她的怒火理直气壮。而就在前不久，她还只敢对他客客气气，试探着往来。
从客气生疏到亲密，秦智雅的转变是因为他的纵容。
也许他真的错了，真的得意忘形了。
连秦智雅都能感受到他的纵容，复生那样敏感的人，又怎么会没有察觉。
他一直以为自己将与秦智雅之间的距离把握得很好，可原来那根刺早已在沈复生的心里种下。
“你说话啊!”秦智雅对他打量的视线感到一丝烦躁，“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以前她是不敢这样和林誉说话的。重逢后的林誉更多是一个生意伙伴，其次才是一个有点交情的故人。可是与陆琴见面的那一天，她去找到林誉哭诉，林誉的态度让她知道，对那些纯真的少年时代念念不忘的原来不只她一个。那一刻那个熟悉的少年突然被时光拉近到她的面前。
眼前的林誉却和那一晚的林誉判若两人，那一丝因共同的怀念而生的温度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秦智雅露出一丝疲惫和难过：“林誉，你这样忽冷忽热的有意思吗？”
林誉终于出声道：“智雅，你回来的两件大事都解决了。以后如无必要，就不必见面了。”
“你说什么？！”秦智雅不敢置信，“为什么？就因为我那天说的重新开始吗？林誉，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不用这么幼稚吧？就算不谈感情，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么？”
林誉只是道：“抱歉。”
他转身离开，秦智雅在他身后怒道：“林誉，你只是在自欺欺人！你在怕些什么？你怕再见我会让你动摇是吗？！”
林誉步履沉静地走远。
这是沈复生所说的天平。
他以为自己会把他和秦智雅放在天平的两端。
可是不会的，和沈复生比起来，秦智雅无足轻重。
但是他也不能责怪沈复生多疑，他对秦智雅的每一次心软，对于沈复生来说，都是背叛。
一心一直等在门口，见林誉回来了，犹豫了片刻，还是迎上前去。
“复生叔叔说他有工作，要出国工作很久。都怪你，复生连我都不要了。”
一心很委屈，复生说他要躲开林誉，可是结果却是连他也找不到复生了。
林誉摸了摸一心的脑袋，不顾他的抗拒。
“你身体养好了，我今天给你办出院。你从今天起和我一起住。”
“我不和你一起住！我不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