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宾(103)
沈复生接过文件看了看：“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那你怎么想？要留下来吗？”
沈复生迟疑了一下，看向董主任道：“老师，您让我想想吧。”
“这还要想？你走了，一心那孩子怎么办？”
“我肯定会先安排好一心的。”
“哦？你准备怎么安排？一心排队心源的事我也在关注着，让我看，短时间内很难排到。”董主任顿了顿，叹道：“那个秦小姐就厉害了，直接从别的渠道获取了心源，队都不用排。这个世道啊，有钱人都比别人多条命。”
沈复生抿了抿唇，道：“我也担心一心的身体状况，一直等着心源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董主任看着他：“你想好了？对于一心的情况来说，心脏移植是最稳妥的，你想手术进行修复，难度非常大。”
如果所有的先心病都可以靠技术来修复，那就没有那么多排队等心源的了。
“我知道……我会谨慎的。”
董主任点点头：“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对老师开口，老师能帮你的一定会帮你。”
沈复生感激地道：“我知道，谢谢老师。”
沈复生回到办公室，很快又投入到下一台手术中去。
因为刘老的手术大获成功，堪称一次不可思议的奇迹，现在慕名而来的人又多了起来。沈复生尽量满足每一个患者的要求，再小的手术，只要他能排得开，他也会亲自上台。
这个工作给了他许多保护，他能做到的仅仅是精益求精，不敷衍。
下午六点，沈复生下了最后一台手术，手机里收到林誉的微信。
“宝贝，已到老地方等你”。
沈复生忍不住挑了挑唇，同事经过他身边，笑着打趣道：“沈医生，谈朋友啦？笑得这么甜。”
沈复生连忙收起手机：“我刚下手术，洗个澡去。”
进了浴室打开花洒，细密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沈复生站在水流下打湿头发，迅速地揉上洗发水沐浴露，白色的泡沫顺着那片纤细白皙的脊背，腰身，笔直纤长的大腿，流过细瘦的脚腕，与水流一道汇向低处。
沈复生洗得很快，十分钟就洗好穿戴整齐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朝办公室走去。
楼道里慌慌张张的人群不断从他身边跑过，沈复生有些奇怪，回到办公室正碰上同事们也在朝外跑，沈复生拦住一个人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医院里有重大急诊的时候也经常这样慌慌张张地全民动员，沈复生以为今晚又要加班了。
同事一脸焦急地道：“住院部的大楼着火了，现在还不知道火势怎么样，总之我们先出去再说！”
“什么？”沈复生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随着同事的拉扯一同朝外跑去。
到了楼下，众人按着保安的指示迅速散开，沈复生猛地挣脱拉着他朝院外跑去的同事，转头就往住院部跑。
“你干什么去？！沈医生，回来！”同事在后头急得跳脚，沈复生听而不闻，飞快地跑着，呼呼的风声掠过耳边，大火的热浪已经涌了过来，他的脑海里只有有一件事。
一心和姨婆，一心和姨婆还在病房里！
到了住院部的大楼下，楼上已经看得到火苗冒出，浓烟滚滚从大楼的各个窗洞处向外涌出，大门外被消防员封了起来，一个消防员伸手拦住要往里冲的沈复生。
“这位同志！我们同事已经进去救人了，你不要着急，火势已经基本控制住！”
沈复生焦急地道：“楼里，楼里有好多住院的病人！！”
“我们知道，你放心，我们在逐层搜索，不会放弃任何一名群众的！”
沈复生被消防员拦在离大门数米远的地方，看着大门里面陆续有人捂着嘴巴逃出来，他焦急地看着走出来的人。
没有，没有一心和姨婆！
一名消防员抱着一个病人奔出来，喊道：“这个病人昏过去了！”
沈复生又朝大门里看了一眼，一咬牙举手喊道：“我是医生！让我看看他！”
消防员抱着病人朝他跑过来，沈复生趴在地上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平地，让消防员把人放到地上。
他专心至致地做着抢救工作，直到一小队医生和护士前来协助，沈复生才将已经恢复呼吸心跳的病人交给护士。
楼里还在陆续有人从大门处跑出来，沈复生焦急地看着，终于看到一名消防员怀里抱着一心，手中搀着姨婆从大门里跑了出来。
“姨婆，一心！”沈复生狂奔着迎上前去。
姨婆连连道：“没事，没事，我和一心都没事，感谢小战士，感谢小战士，你们辛苦了。”
姨婆碎碎念着，拉着消防员的手不住感谢，消防员将一心交给沈复生，抽出手急急地敬了个礼，又转身朝楼里奔去。
“复生。”一心咳了咳，嗓子哑哑地叫了一声，他搂住沈复生的脖子，指着楼里，“林叔叔还在里面。”
“什么？！”
沈复生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直起来，几乎瞬间停止了跳动，泵到全身的血液也在这一刻被冰冻住了似的，寒气从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向外涌出。
沈复生几乎冷到发抖。
他有些机械地朝病房楼的方向走了两步，姨婆一把拉住他。
“孩子，别急，别急，里面有很多小战士在救人，不会有事的，别怕啊。”
沈复生浑身发软，手臂几乎无法承受一心的重量。
一心顺着沈复生的身体滑到地上，牵着沈复生颤抖的手。
热泪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沈复生看着浓烟滚滚的大门深处。片刻后，他猛地甩开一心的手，抬腿就朝大楼里跑去。
“沈医生，你干什么？！”
刚刚拦住他的消防员再一次挡住他的去路，沈复生想要躲开他，却被小战士强硬地揽住，半抱着他朝外走去。
沈复生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黑烟愈浓，火舌四起的病房大楼泪流满面。
林誉，林誉！
……
又一次，几名消防员护送着一小群人从楼里跑出来。
就在人群的最末尾，沈复生终于看到了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身边跟着一个惊慌失措的漂亮女人，女人紧紧地依偎着他，他像个无所不能的英雄，像个令人无比依赖的守护者。
沈复生脱力地扒着消防员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被秦智雅和程程团团抱住的林誉。
一名消防员上前道：“这位先生，请带着您的太太孩子到这边来，这边有医生协助大家疏散，身体不适话请马上找医生诊治。”
林誉冲着消防员点了点头，视线在不经意间对上沈复生，两人在一片浓烟滚滚宛如末世的背景里，穿越无数或行色匆匆或仓皇惊慌的身影，直直地望进了对方的眼眸深处。
林誉在那双被泪水打湿的眼睛里，一瞬间看到一片遮天蔽日的虚无迷茫。
他微微一怔，将程程交给消防员，转身朝沈复生走来。
来来往往的消防员，医生和病人挡在他的身前，使他不得不屡屡驻足让路，他和沈复生之间这短短几米的距离，怎么都走不完似的。
沈复生看着走近的林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姨婆的一声惊慌的叫声突然将他惊醒，沈复生一个激零，转头看去。
姨婆正抱着一心蹲在地上，不停地摸着一心沾着黑灰的小脸。
“一心，一心，孩子，你醒醒，不要吓唬姨婆啊！”
沈复生连忙跑了过去，迅速地给一心检查了一番，抬头急声喊道：“来人！护士！心脏外科的医生！快点来人帮帮忙！这里有个患者马上要进行手术！”
前来协助的医生护士顿时一阵兵慌马乱，几个人越众而出，急急地朝沈复生奔来。
沈复生抱起一心高声道：“我们去老住院楼的中心手术室，护士先去准备手术室，把麻醉医找来！”
“知道了！”
众人应声而动，沈复生抱着一心准备带着众人往另一栋住院楼走去。
林誉被挡在人群的外围，看着沈复生抱着一心离开，他喊了一声：“复生！”
沈复生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立刻在众人的簇拥中心迅速地离开了。
林誉停在原地，眉头紧皱地看向沈复生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