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灯光昏黄而暧昧,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在不远处用大提琴演奏着陆岁星没未听过的音乐,偌大的餐厅里除他们之外再无他人。萧一崇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坐在他的对面,修长的手指把着刀和叉子,举止优雅地切着牛排。陆岁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因为这又是他没见过的萧一崇。萧一崇把牛排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切完后又放到了他面前,然后笑着取走了放在陆岁星面前的盘子。梦里陆岁星把不知什么味道的牛排吃得干干净净,离开餐厅后,萧一崇把他送到他家的楼下,他目光柔和地看着陆岁星,手指在陆岁星的后颈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然后萧一崇微微低头,在陆岁星耳边很轻地对他说:“下一次和我吃饭的时候,不要再穿得这么随便啦。”
陆岁星闻言心里一惊,忙低头看自己穿了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睡觉时穿的旧T恤,黑色的大裤衩,一双人字拖。和衣冠楚楚的萧一崇简直天壤之别。
这也太随便了啊陆岁星!
陆岁星被自己的愤怒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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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封最近觉得陆岁星有点不对劲,或许也不能说不对劲,只能说,和平时他所知道的陆岁星很不一样。
陆岁星的话变得越发少了,虽然他以前也不怎么爱说话,但好歹眼神清亮,你说什么他都会给你该有的回应。可最近,连回应都少了,你说三句,他可能就理你一句,那唯一的一句还是:“嗯?你刚刚是在和我说话吗?”。上课的时候也是,陆岁星的眼神总是呆呆的,不知道在天马行空些什么。每天要么是心事重重,要么就喜气洋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度矛盾对立的情感气息。
陆岁星最近还收了很多快递,看他拆开,几乎都是衣服,还有两双鞋子。陆岁星不是喜欢买衣服的人,虽然他走潮人路线,可齐封一个学期可能就见过他买一两次衣服,而且一般买得也不多,像这样大规模地进购衣物,还是他和陆岁星同寝室两年以来,第一次见。
最可疑的是,他还会时常对着自己的衣柜发呆,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而且陆岁星好像晚上也睡得不太好,每天看起来都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他皮肤又白,眼下淡淡的青色一泛,就明显得不得了。
那天他说了一嘴,陆岁星还对着镜子慌乱了好一阵。又过了两天,那种状态才稍有缓和。
不过情况要是再恶劣下去,齐封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带着陆岁星去找人问问了,看看他这段时间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然怎么会这么反常。
周五的这天晚上,陆岁星特意等大家都洗完澡爬到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才进厕所。洗完澡的时候他用了这一年多以来最多的一次身体乳。他反反复复涂了好几遍,连脚板底都没放过。涂得多了,味道也比往常浓郁了些,陆岁星一直涂到那味道让自己受不了才停手。
为了掩饰,他在进去洗澡前还特意冲了一杯牛奶,以防等会儿他洗完澡出去的时候被舍友们问起。他蹑手蹑脚地从厕所里出来,正想把牛奶偷偷处理掉,就听到了齐封在床上说:“岁星,你这牛奶的牛奶味也太浓了吧,什么牌子的啊?”
陆岁星:“......”
陆岁星:“你要是想喝我都送你好了,这牛奶味道太浓了,我不太喜欢。”
齐封:“好啊!”
陆岁星松了一口气,处理完牛奶后就迅速爬上了床。爬到床上后,陆岁星立马把被子一拉,趁着身体乳的味道没在被床帘笼罩起来的狭小空间弥漫开来,把奶味浓郁的自己紧紧地裹进被子里。
陆岁星放松地闭上了眼睛,心却又在猛然间跳得很厉害。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以前老师点名叫同学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他此时心脏跳动的频率,和当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点到名字有得一拼。
下一次睁开眼睛,就是要去见自己爱的人了啊陆岁星。
陆岁星这么想着,竟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陆岁星六点就醒了。他本想多眯一会儿,等到六点半再起来,可兴奋却让他的睡意散得干干净净。
他只好爬了起来。
身上的味道经过一个晚上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只要靠近一些还是可以闻得很清晰。陆岁星小心翼翼地换上昨天晚上就决定好了要穿的衣服,愣怔地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
现在身上这件白色的卫衣是陆岁星周二的时候买的,和萧一崇星期天穿的那件有点像。
其实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黑色的衣服就好像是他的保护壳一样,只要穿上,仿佛就在时刻准备着对抗那个曾对他不怀好意的世界。
但是萧一崇不是。
他一点也不想用防护抗拒的姿态去面对萧一崇,哪怕萧一崇对此一无所知,他也不想。
陆岁星打气般地对着镜子笑了一下。
早晨七点,天已大亮。天色蓝得又纯又透,偶有几只飞鸟化为黑点在天际悄无声息地划过,坏了画,又成了画。风明明很轻,却还是不小心打翻了一整罐的薄荷因子,空气闻着有股甜蜜的凉意。
背着书包,缓缓走在校道上的陆岁星想,这一定会是很好的一天。
8.
萧一崇喜欢早到的习惯从图书馆延续到教室,陆岁星确定要来旁听,也是因为这一点。既然已经决定要朝萧一崇走出第一步,陆岁星就不想再躲在他的位置后面偷偷看了。更何况,他已经默默地在萧一崇身后看了一年多了,陆岁星不想这个时间再长下去了——虽然他还是用了五周的时间才鼓起勇气和萧一崇搭话。
一想到他俩进展这么快,陆岁星心里就十分后悔。如果他第一周就和萧一崇讲话了那该有多好啊,白白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在焦虑。
陆岁星站在教室后门,闭着眼睛做了两个深呼吸,稍稍平复了一下过于激动的心情,才推开门走了进去。他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萧一崇在和别人讲话。萧一崇坐着,微微仰着头,手掌随意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那是一个占有的姿势,萧一崇的笑容很浅却很得体,陆岁星听到他对站着的那个人说:“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那人有些尴尬地点头笑,说了句“这样啊,不好意思。”,又转头去找别的座位了。
陆岁星觉得自己的心脏停了一拍,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不太确定萧一崇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是他惯常坐在萧一崇旁边的位置,五周以来都是这样,虽然萧一崇可能没发现。
萧一崇说位置上有人了,那位置,是他给别人占的呢,还是他给自己占的呢。
陆岁星又站了会儿,在心里做好像上一个人一样被拒绝后尴尬点头的准备,走向了萧一崇。
陆岁星把书包放在了萧一崇旁边的椅子上,萧一崇大概是听到身旁传来了异动,目光便顺着陆岁星的书包爬上了抓着书包的白皙手背,又顺着清瘦手背,一直爬到了书包主人的脸上。
陆岁星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很紧张,浑身都紧绷着,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放下了书包也不坐下来,像是一个在刑场上等待审判的犯人,而萧一崇,则是拿捏着他生死的主审官。
萧一崇看着他圆亮的眼睛,笑得很温柔,像陆岁星刚刚来时遇到的风,他说:“早啊。”
陆岁星呆了几秒,才对着萧一崇笑了起来,小酒窝在脸颊边露了出来:“早。”
陆岁星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他靠近自己坐下来,萧一崇就闻到了从陆岁星身上传来的奶味。他没控制好自己的眼神,目光落在陆岁星身上好久,久得陆岁星觉得浑身发麻,转过头,有些僵硬地问了萧一崇一句:“怎么了吗?”
像只被碰到了触角的小蜗牛,明明怕得想立马缩回去,却又不舍得。
萧一崇这才回过了神。他收回探究的目光,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因为我记得你之前一直穿的都是黑衣服,今天穿了白衣服,有点新奇。不过,我觉得白衣服比黑衣服更适合你。”
陆岁星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真的吗?”
萧一崇点了点头,肯定道:“真的。”
非常适合,让你看起来更像一颗巨型奶糖了。萧一崇不动声色地又瞟了一眼。皮肤很白,闻起来又有奶香味,笑起来时小酒窝怪甜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萧一崇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个猜想:陆岁星,不会是个奶糖精吧?毕竟,按照他之前的穿衣风格来看,也不像是个会用牛奶味香水的男生啊,而且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浅淡又这么好闻的香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