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一级保护天才(57)

“老师……”造成徐涛做不成理想工作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周自横浑身微微颤抖,半天才喊了一声。

徐涛摆手:“你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要选你一起出国吗?”

周自横摇头。

徐涛:“首先,你确实是当时那个班里最优秀的学生。你的学习能力,观察力和记忆力,都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但这并不是我选你的根本原因,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趴在那里,跟整个班上的学生都格格不入,一般人都觉得你孤傲,聪明所以看不起人。那我知道,你不是孤傲,而是孤独。”

周自横瞳孔紧缩,这些话……徐涛从来没跟他说过。

“那种眼神,我曾在我儿子眼中见到过。”徐涛仰头回忆着往事,眼睛虽然浑浊却透露着爱意,“我从小就对我儿子的事不怎么上心,很多事情都不过问,他妈也忙……渐渐地,他跟我们的关系疏远了很多,等我们意识到时,已经无法及时挽救了。”

徐涛看着周自横,少年的侧脸对着他,埋在一片阴影里:“所以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缺爱的孩子。我不想这么让一个人才损失掉,就像那株营养没供上去的仙人球一样,它本身是无辜的,我应该及时为它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让它好好长大。”

“不过还好,你没有长歪。现在我想通了,与其做着本职工作,去培养所谓的栋梁之材,倒不如先培养一个人格健全的孩子。”

周自横苦笑道:“老师……您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没话说。但是……您就打算在这一直养花吗?国大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我……我保证!”

少年的声音清越,还带着颤抖和乞求。徐涛摸了摸他的头:“你以为我是因为课题不能继续才辞职的?我其实早就有退休的打算了,等过一阵子,我就去养孙子哈哈哈!”

“不过你当时差点烧了实验室,我事后还气了好一阵子。心想着你小子什么来找我,结果半年还没等来,脾气还真是倔……还有个课题,我就全交给你了。”徐涛握住对方的手,信任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做的比我更好!”

青梅酒度数不高,但后劲十足。周自横双颊泛起粉红,话语里还带着几分不真切:“老师……我……我会的……”

天色渐黑,气温骤降,徐涛上了年纪,膝盖受不了,拿了个热水袋放在腿上。

两人总算解开了心结,不,应该说是周自横单方面解开了心结。

“对,周教授还给我打过电话。”徐涛口中的周教授显然就是周琮。

但周自横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我爸他……说了什么?”

“问了当时的实验室事故,还说哪天有时间一定登门道歉,叫我不要和你计较。”

周自横眼睛酸涩,原来周琮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做了这么多吗?心脏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一般,鼓鼓的,热气在胸膛内散开。

“你不知道?”徐涛接下来的话让周自横的惊讶程度更上了一层,“外面那孩子是你同学吧!这半月找我两三趟了,你也不知道?”

周自横愣住,随后顺着老教授的手指移去视线——

冬夜里,季慵高瘦的身影被笼罩在一片月色里,隐隐约约。

第41章

周自横这表情, 徐涛一眼就心领神会。

少年轻轻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知是在问徐涛,还是在问自己。

徐涛见自己这学生一直呆呆朝外望着, 心思早不在这里,干脆抱着热水袋站起身:“得,今天我也就不留你俩在这吃饭了,以后有空记得多看看我老人家,不止青梅酒, 我酿的米酒也好喝。”

“恩。”周自横也起身, 眼前的老教授虽辞了工作,但雷厉风行的作风依旧在,让人不得不敬重起来,“您注意身体, 改日我再来找您。”

徐涛点头, “去吧, 你那朋友估计已经冻僵了。”

周自横没有再停留,朝屋外那条小路出发。

冬夜的月色朦胧, 给平时灰败的水泥路铺上一层皎洁的白纱,踩在上面似乎比之前更柔软。

周自横加快脚步,他跟目标隔挺远。

季慵站在这条路唯一的路灯下,半个身子被隐藏在黑暗中, 侧颜对着他,只看得见挺拔的鼻梁。

周自横酒劲儿有点上头,浑身发热,又觉得季慵太远, 自己太慢,于是快走变成了小跑——他想早点见到这个人,他有一大堆问题,无数的话想和他说。

季慵在这干站了好几个小时,气温低不说,主要是太不安了。他一面担心着院子里谈话的两人,一面又怕自己弄巧成拙,反而让两人的误会更深。

那天他从袁杰那儿问到了徐涛现在的住址,半个月来三番五次打扰他,估计人老爷子早就对他这个不速之客感到厌烦了。

对他厌烦没事,只要能帮到周自横就行。

小室友整天闷闷不乐,心病总要心药医。

就像他最后一次拜访徐教授,对方问为什么要这么做时,他的回答——

“其实没什么,我能做的就这么多。如果周自横在面对您、面对这件事时是脆弱的,是不堪一击的,那就让我担起那份勇敢。我不自量力,我多管闲事,但只要他能快乐,我没什么不能的。”

季慵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周自横正乘着一身月光向他跑来,微喘着气,面颊微红。

他似乎闻到了一丝清甜,带着微酸。

周自横在离季慵半米不到的距离处停下脚步,两人对立相望。

季慵的耳朵,鼻子都冻红了,哈着白气,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修长。

周自横低声喘着气,酒窜上脸,连带着眼尾一片嫣红,只定定的看着眼前人。

他发现,先前那些汹涌的思绪,不安的内心,在面对这个人时,一下子就消失了,心情突然就平静下来。

两人隔空对视了半分钟,最后季慵朝他迈步。距离拉近后,他微微俯身,问:“怎么样?”

在寒夜里站了几小时,声音都哑了。

周自横心中蓦然滋生出一种情绪——那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叫心疼。

周自横只看着他,没回答,反而问他:“你早就来过老师家了?”

季慵一听就知道没瞒住,其实他有一大堆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和辩解,但最后还是只轻轻“嗯”了一声。

周正横的声音分不出喜怒:“为什么这么做?”

季慵看上去有些萎靡,果然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我就是看你不开心,所以……”后面的话说出来没什么意义。

周自横气势上颇有些咄咄逼人,继续问:“那你知道老师今天要给我打电话?”

季慵吓得摆手:“这个真不知道!我也是到这里了才知道!”

“嗯。”周自横朝前走了一步,仰起头时两人鼻子都快要贴到一起,“既然你都来过了,那为什么下午的时候不陪我进去?”

季慵看着他湿润泛红的眼睛,深深地陷进去:“有些事情需要你亲自来解决,但你一回头,我就在。”

周自横没说话。

季慵弄不清楚他的态度,又被这股清甜迷了脑子,刚想继续问这件事解决得怎么样时,对方一把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来得措不及防,让季慵全身都僵住,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

空气中似乎变得更甜了,是小室友身上带的。

小室友带着那股甜气,开口了:“谢谢你。”

看样子事情解决得很顺利,季慵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手向上弯起,轻轻拍着对方的背,哄:“在老师家吃什么好的了,这么甜?”

周自横松开他,“甜吗?”

季慵心中暗自惋惜这个拥抱太过短暂,“你跑过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刚刚抱着你就感觉更甜了。”

“青梅酒,老师亲自酿的青梅酒。”周自横的双眸里映着灯光和少年的脸,“但我整个人都是苦的,青梅酒也没能让我变甜,直到出来看见你——”

“你才是甜的。”

他曽被对方说成一脸苦相,眉头总是皱起,用冷漠的外表拒绝一切示好,他从头到脚,连带着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是苦的。

可是眼前这个人,像个无赖一般毫无征兆地闯进他的生活,关心他,攻破了他所有防备和坚硬的铠甲,来到他荒芜的心上,留下一片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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