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62)
“谁跟你说好的。”老孙挺喜欢跟叶时见逗贫,“年底了,小偷也要回家过年,不得抓紧时间冲一冲业绩。”
年底了,一年又要过去了。
“小叶,你是本市人吗?过年去哪儿过?”老孙问他。
叶时见敲键盘的手指颤了颤,他生平最怕过年,阖家团圆的日子向来跟他没什么关系。他点开微信界面给林鹿发了条信息:今年过年你有什么安排吗?
林鹿这会儿没在忙,回复得很快:看春晚
小见人:春晚都不好看
林鹿:放炮仗
小见人:禁烟花爆竹
林鹿:堆雪人
小见人:几年没下雪了
林鹿:烦人,那你想干什么?
叶时见笑了笑。
小见人:你
林鹿:不用等过年,下班了吗?
小见人:快了,润色文笔呢
“你洋工还没磨完?”老孙晚上值班没什么活,刷了会儿新闻后看叶时见还盯着屏幕难产,“这功夫贼都抓俩了。”
“你不跟我打岔我早写完了。”叶时见打下赵队吉祥四个大字后正要关电脑,林鹿头像上又多了个数字1。
林鹿:出门左拐
老孙:“你激动什么!别跑!”
叶时见一口气都没喘匀,果然在墙角里看到了缩在羽绒服里瑟瑟发抖的林鹿。
“你怎么来了?”叶时见挡着风虚抱了抱他。
“事儿办完了,”林鹿半张脸埋在羊绒围巾里,眉眼弯弯,“接你下班呀。”
林鹿忙活了一下午,叶溪的新墓碑终于顺利落成。
冬天天黑得早,赶着下班时间,路人皆行色匆匆。林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烤红薯,递给他道:“我刚吃了一个,挺甜的。”
几米外卖红薯的大爷还在卖力吆喝,成了北风中最烟火的画面,叶时见小心剥开咬了一口,结果烫得把软糯的红薯在嘴里又炒了一遍。
“少吃点。”林鹿痴痴笑,“待会儿晚饭吃不下了。”叶时见嚼着满口香甜嘟嘟囔囔,也听不清说的什么,林鹿原本有些累,但看到他这副样子忽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百无聊赖地旁观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又歪头看了看边上心无旁骛一心卖薯的小贩,觉得有些好笑:“派出所门口摆摊,这大爷心挺大呀。”
“我们又不是城管。”叶时见不以为意,“你不知道,我同事都挺爱吃他烤的红薯,所以可以理解为这大爷是我们派出所罩着,城管要是敢动他,我们就跟他们急!”
林鹿笑着看他没说话,叶时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俊问他:“你笑啥?”
“笑你这入乡随俗,”林鹿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前几天还嚷着要回市局,我看你现在适应挺好,连你东北同事的口音都学过来了。”
叶时见回忆了一下:“有吗?我咋没感觉到。”
林鹿:“……”
叶大碴子出门急光着脖子就来会情郎来,这会儿热乎劲过去身体降下温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把最后一口红薯咽下去,然后盯着林鹿特大男子主义地指使道:“我冷了,把你围巾摘了给我戴吧。”
“……”林鹿震惊:“你说什么?”
“就……就……”叶时见不自信地抬抬下巴,理不直气也壮,“就那什么,让你疼我一下。”
林鹿都乐了,自打昨晚跟叶时见表完白,这家伙忒蹬鼻子上脸了些,但除了惯着还能怎么办呢?刚要伸手去解围巾,又被叶时见一把按住:“开玩笑的,大冷的天怎么舍得。晚饭想吃什么?火锅吗?”
“都行。”林鹿抬手捂了捂他的脖子,结果瞥见了他脖子上的两道抓痕,一看就是指甲抓的,他脸色顿时冷下来,“怎么回事?”
叶时见摸了摸:“今天抓小偷的时候被抓的,不疼。”
“没问你疼不疼,”林鹿切一声,“我以为被哪个野男人抓的呢。”
“野男人抓的在后背呢。”叶时见挑了挑眉,“我先去拿车,找地儿吃饭!”
车停在所里的停车场,还得转头回去取,结果他们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老孙面色凝重地走了出来,看到叶时见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怎么回来了?忘东西了?”
“你这么急去哪?”叶时见问他。
“嗐!”老孙懊恼地斜了他一眼,“你这乌鸦嘴哦!”
“啊?”叶时见愣了一下,“我凑,来大案了?!”
老孙赶时间推开他,回头说了一句:“枫桥底下发现一具尸体,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当……”叶时见转头看了看林鹿,把然字咽了回去,林鹿失笑:“想去就去,我跟你一起。”
老孙只当林鹿是他朋友或是刑侦支队的同事,停下脚步说:“不去也没事,真有事儿再喊你。”
“去看看吧。”林鹿帮他拿了主意,“不然一整晚都会想这事儿。”
叶时见最近的确神经紧绷风声鹤唳了些,也确如林鹿所言,
所谓的枫桥不过是一座五六米长的小石桥,边上枫树没见着,其他什么柳树樟树银杏树倒是密密麻麻,大有碰瓷《枫桥夜泊》之嫌。枫桥下面是一条人工河,由上游小区一直蜿蜒向下,途径枫桥小径,也不知最后通往哪里。
人工河两岸是堆成一米高的石板混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大约五百米长,因着一路都在修地铁,叉路靠近大马路的那一端被蓝色遮挡板遮得严严实实。附近有居民区和写字楼,这条小路平时走的人不多,主要是上班族抄小道或是晚上中老年人散步消食,如今一端封口,走的人就剩下散步的老年人了,少之又少。
尸体就是在这一段小路下的人工河里被发现的,离枫桥不足百米,当时是晚上6点45分,那会儿天黑得透透的,小路上的路灯才刚刚开启。
“这路灯那么暗,又照不到河里,您怎么发现尸体的?”叶时见问。
事发地已经围了不少吃瓜群众,报案的老太太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又冷又怕,不住发抖,她边上的小伙子搀扶着她,回答道:“是我发现的,我陪我奶奶散步,走到这儿的时候奶奶想压压腿,我就去了下面的凉亭打游戏,结果隐约看到河里漂着什么东西,我以为是树掉水里了,就用手机开了灯去照,谁成想是个人,可吓死我了。”
凉亭挨着河边,尸体已经被抬走了。
叶时见拿起死者的身份证看起来。
李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住址,幸福花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区。
30岁,正当壮年,估摸着上有老下有小。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亦无法确认是否为第一案发现场,一切都得等更详细的侦查和尸检报告,不过身份证钱包都在,初步可以排除抢劫杀人的可能。先找到家人吧,正是该吃晚饭的时间,他们也许都不知道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林鹿远远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见叶时见低着头若有所思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你跟他们回去吗?”林鹿指了指身后的那些警察。
“不用。”叶时见摸着饿瘪的肚子,“做了初步尸检,现在被拉到近湖分局,等找到家属看要不要做进一步尸检。”
叶时见把他拉到边上亲了一口:“害怕吗?”
“活人都不怕,怕什么死人。”林鹿把他冻僵的双手塞进怀里,想了想,说,“不过现在没什么胃口了,刚刚看到尸体了,想起来有点儿反胃。”
叶时见刚想安慰他几句,林鹿口袋里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周拙。
“照片出来了?”叶时见顺嘴提了一句,林鹿接通语音,就听周拙开门见山问道:“林老师,你男朋友跟你在一起吗?”
林鹿看了眼叶时见:“在,怎么了?”
“急事,能让他听电话吗?”
林鹿把手机递给叶时见,叶时见不明就里地打了声招呼,听周拙语气有些着急道:“关于冷跃的事。”
“冷跃?”叶时见眼皮一跳,“他怎么了?”
“他没事。”周拙说,“他姐夫失踪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他跟他姐去派出所报案,说不到48小时不予立案,但说是开始帮忙找了,现在还没消息。”
“失踪多久了?”
“断了联系大概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叶时见语气都变了,“也许是手机没电了,成年人失联三个小时没必要那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