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60)
林鹿不是一个喜欢动手的人,虽然他从未退却过。多年平静的生活,让严池误以为他已经彻底摆脱了过去,可直到这一次失控他才明白过来,那些腥风血雨的过往并不是凭着几年和风细雨就能消散的。
林鹿任何时候都很有分寸,能让他失控成这样的事情并不多,可一想到这件事跟那个人有关,那他任何出格的行为就都不意外了。
到了后面连严池都不忍心看下去,但他不想阻止林鹿,他知道哪怕林鹿再愤怒也都是收着力气照着非要害的地方下手的,看着血肉模糊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外伤,最多骨个折罢了。
可是林鹿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
太他妈憋屈了。
最后,林鹿蹲下身扣着混混的喉咙问道:“那人还说了什么?”
混混意识快要模糊,齿关打颤声音吃力地一个个吐出字眼:“说……说要是再纠缠下去……就不是泼油漆那么简单了。”
好,很好,我倒看看你要怎么不简单!
林鹿甩甩手从地上站起来,舔了舔后槽牙:“带他去医院。”接着冰冰冷冷地看了严池一眼,说,“行动吧。”
严池点点头,叼出根烟和林鹿并排走了出去,混混半死不活地被拖在地上,严池交代一句从后门拉走,结果才走到转角就被迎面冲过来的人打乱了阵脚。
“池哥,警察,拦……拦不住……”
林鹿甚至没来得及把脸上那股狠劲收起来,他错愕地看着面前比他还错愕的憨憨铁三角,一时忘了把情绪收回来,反正要收回来也晚了,叶时见什么都看到了。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叶时见吼道,“动用私刑吗?!”
叶时见花了大半天时间查监控查人,查到后跟所长请了假处理私事,结果刚赶到混混家里就听他女朋友说已经被人强行带走了。紧接着他接到方束海的电话,说在蓝水Club门口蹲了几天,刚看到严池绑了一个人进去,半小时后林鹿也到了,那架势像是去干架灭口的。
“先把人送医院。”方束海眉毛都快连一起了,冲李文鹦说道,“报警!”
“不用那么麻烦。”严池懒洋洋地把双手交叉往前一伸,“人是我打的,我跟你们走。”
小弟们接头交耳了几句。
“池哥会有麻烦吗?”
“放宽心,那小子不敢说什么,不然这顿打就白挨了。”
“那我们怎么办?”
“晚上正常营业,等池哥回来。”
叶时见红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林鹿,他从来没有像刚刚那样吼过他。他们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一路回到家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防盗门关上的瞬间高压锅的安全阀也被顶开了,怒气一下子喷薄而出,跟火山爆发似的。叶时见把林鹿按在鞋柜上,鞋柜棱角狠狠撞在他腰间,林鹿闷哼了一声,皱着眉看他。
“你他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叶时见咬牙切齿,恨不得咬死他一样,“那人要是死了你脱得了干系吗!”
这个姿势有点别扭,林鹿心里也不大痛快,但还是耐着性子回他:“死不了,就看着吓人,骑车撞树都比他严重。”
“我在跟你开玩笑吗?”叶时见使了使力,“我说过叫你离那些人远点,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我为什么要听?”林鹿一把推开他,“我想跟谁来往是我的自由,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你看我有说过让你别跟方束海来往吗?”
怎么好端端提到方束海了,叶时见被他这么一呛更气了:“那家伙跟方束海能一样吗!”
林鹿不想跟他吵,扶了扶额:“人是我揍的,叶警官,你把我也抓走吧,我跟严池是一路货色,跟你们比不了。”
争吵的点已经从林鹿违法犯罪瞒着他把人囚禁揍了一顿转移到同性交友上来了。
怒气已经要把屋顶掀翻了,但叶时见脑海中却清明无比,他之所以会跟林鹿发脾气,大半的原因是昨天那事惹的,折辱他的家人比在他身上捅刀子更让他愤恨。往墓碑上泼油漆的人哪怕抓到派出所里都不会有什么惩罚,他独自去找混混的时候就做好了打他一顿的准备,就算被处分也认了。
就在他有气无处撒的当口林鹿又啪叽撞了上来。
当他看到林鹿和严池肩挨着肩走出来,几乎丧失理智。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严池这个人,林鹿瞒着他的事情却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严池坦诚,甚至两个人可以关起门来做违法乱纪这种事情,在叶时见看来,这比两个人关起门来上床更让人难以接受。
尤其是林鹿当时的姿态。
他跟林鹿认识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自诩算是了解林鹿其人,可直到刚才他才发觉自己自作多情得可笑。可能他认知里的林鹿,从来都是披上了假面伪装好一切的小骗子。
相反,他却可以在严池面前卸下伪装,就像他说的,也许他们才是一路人。
这实在太让人悲哀了。
“叶时见。”林鹿在对方长久的沉默中很快冷静了下来,他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试图克制住同样愤怒的情绪,“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我跟那个小混混能有什么过节?我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替你出口恶气,你不谢谢我就算了,至于跟我发那么大火吗?”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生气些什么!
叶时见往前走了几步,接着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非要自作主张?”
“告诉你什么?”林鹿苦笑了一声,“你见到那个混蛋不见得下手会比我轻。”
“你以为我打不过他吗?”
“你是警察!”林鹿说,“你不该拖到这种脏事里来。”
是啊,你是警察,你不能知法犯法。哪怕你的父亲卧底贩毒组织多年都恪守着警察的本分,你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小混混就丢失了警察的原则。
叶时见发泄一通后更是愈发憋屈,林鹿说的话连根刺都挑不出来,明明是为他着想的事,他却感到膈应无比。
高压锅再次被封了口,那种有气无处发的滋味快把他折磨疯了,叶时见在暴走边缘徘徊试探,他背对着林鹿转过身,即使到了这一刻,他依旧不想让自己的失态吓到所爱的人。
“我一个人待会儿。”叶时见妥协般的走进卧室里,林鹿目送着他仓惶的背影,沉沉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打起来打起来!
弄哭他!!
第50章
叶时见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了,一个人过的这些年他对许多事情都看得很淡,除了报仇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激烈的感知,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复杂。
复杂,是的,不单单是生气。还有后怕、感动、吃醋以及……委屈。
后怕于万一失手林鹿真的犯下大错,但一想到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又不免感动,原以为是卧冰求鲤的真心终于将他融化,可转头发现,他对严池的信任远远超过对自己。这种滋味就像通宵达旦练技术好不容易有了王者的水平,结果林鹿冷冰冰地跟他说我们有五排的车队,带不了你。操!虽然林鹿并不玩游戏。
他跟林鹿的重逢是个意外,如果没有那一场意外他们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对方的世界里,他对于重逢抱有感激,那林鹿呢?
林鹿是否规划过未来几十年的人生,而他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过客,还是主人?他甚至很幼稚地琢磨着,如果他跟严池只能二选一林鹿会选择谁?
感情是过分不公平的东西,并非你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同样的回报。世上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的幸运,多的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
跟他妈舔狗似的。
叶时见,也是贱。
他从不在卧室里抽烟,今天是搬进来的第一遭,但他还是很有分寸地开了窗。十二月的天气冷到骨子里,北风卷着湿气汩汩灌进来,叶时见背靠着床坐在地板上,眼尾带着泪痕。
其实他昨天就想哭,但因为林鹿在身边才一直忍着。怎么说呢,看到叶溪的墓碑被破坏,这种滋味跟眼睁睁看着叶溪被扎了几刀没什么区别。最亲的家人,在他们死后,自己都无法护他们安宁,一心想要报仇,八年过去一无所获,最后仇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叶时见哭得很压抑,哭自己一腔孤勇,哭自己进退两难,哭自己命途多舛,哭自己爱而不得,更哭自己像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