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36)
“操！那傻逼他妈的活该被打！”叶时见刚平息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什么意思？你们校长把林鹿开除了？”
“那倒没有，校长也相信林老师，但林老师又不肯说明那天的情况，为了不让校长被家长为难，也为了学校声誉，林老师就自己辞职了。”
叶时见一颗心都酸皱了，哪怕今天被赶出警局都没有这般难受过，是一种想把林鹿揉进怀里好好哄慰的心疼。“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昨天下午，林老师昨天下午提的，今天就要走了。”
昨天！
所以昨天林鹿说要给学生上课，其实并没有骗他，而他出现在蓝水Club里面也许也仅仅是因为失业了借酒浇愁？这么一想，叶时见居然还有了种转悲为喜的快感，他太擅长自我麻痹，总能找到蹩脚的借口去宽慰自己。
他大概又问了些情况，直到挂断电话沈心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叶时见怎么比她还关心林老师？
早自习结束，老师们陆续去了教学楼，教师宿舍里空空荡荡的，林鹿斜靠在书桌上发呆，脚边平放着打开的行李箱，东西基本都整理妥当，但他却并不想蹲下身把拉链合上。这地方他住了一阵子了，这会儿居然还有些舍不得。
手机震了好几次他都没理，直到最后被笃笃敲门声拉回了思绪，又是哪个前来送别的同事？林鹿强打起精神，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戴上了眼镜，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挺憔悴，等他再回来打开门，原本就勉强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怎么才开门，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叶时见毫不客气地挤进去，转身就把门带上了。
林鹿嗤笑一声，想来是沈心之走漏的风声，他换回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摘下眼镜问道：“你来干什么？”
“你手怎么了？”叶时见一眼瞥见了林鹿左手上缠着的绷带，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着眉问，“怎么伤的？昨晚还好好的。”
“没怎么。”林鹿挣开他，“昨晚太黑没注意，出酒吧摔了一跤，被碎玻璃割了一下。”
“疼吗？伤口深不深？”
“不深。”林鹿单手收拾着桌上的书籍，他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叶时见走到阳台上拉上了窗帘，林鹿看他那动静就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没忍住轻声笑了笑。
叶时见被他这么一笑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还是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舔着他的耳朵。“别闹。”林鹿被他舔得一阵酥痒，索性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双手勾着叶时见的脖子，抬头吻了过去。
下铺书桌上铺床，把林鹿抱到床上难度有点大，但叶时见不想放开他，好在桌面基本已经清理干净，叶时见把林鹿抱到书桌上，按着他的后颈吻得更重了些，但这个姿势也足够别扭，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头。
明明昨晚才耳鬓厮磨过，但似乎永远都不够。
“林老师，你在吗？”敲门声与询问声同时响起，二人皆是身形一僵，叶时见差点闪了舌头，最后被林鹿给顶了出去。做贼心虚的林老师含糊应了一声，然后理了理凌乱的衣服走了过去。叶时见往柜子后躲了躲，安静听着外头的动静，好像是来了几个送行的女老师，挺依依不舍的，他仔细分辨了一下，没有听到沈心之的声音。
不远处敞开的行李箱里卷着几摞色彩单调的衣裳和几沓证书，底下塞着一个长方形的小匣子，匣子上挂着一把四位密码锁，也不知里头藏了什么宝贝。
他们站在门口聊了三四分钟才散场，林鹿关门的时候顺便把灯也打开了，叶时见抱着胳膊靠在柜子上看他，就看到林鹿垂着受伤的左手，嘴角淤青仍未散去，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可怜得让人想欺负，连哭带踹的那种欺负……
林鹿低头看了看时间，然后支使起某位不请自来的志愿者：“帮我把行李箱合上吧，差不多得走了。”叶时见这才想起正事来，他一边收拾着一边问林鹿：“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没想过。”林鹿有点儿口渴，但这会儿不太想洗杯子，饮水机里的水也不知何时见了底，仿佛一切都计算得恰到好处。
“为什么不跟校长解释？明明不是你的错。”
“解释什么？”林鹿挑开窗帘朝外看了一眼，恢复到一贯的冰冷淡漠，“我本来就打了他。”
叶时见不喜欢林鹿总是这样近乎自暴自弃的无所谓，他拎着行李箱站起来，看着林鹿说道：“你打他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你在保护你的学生！你没有做错你不应该退让！”
“然后呢？”林鹿问他，“我不退让，然后呢？”
叶时见愣了愣：“什么然后？”
“我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粉饰成英雄的模样，丁繁星呢？”
叶时见还是没明白。
林鹿呼了口气：“你以为学校里的世界很单纯吗？我可以把事情说起清楚，也可以把事情闹大，可丁繁星怎么去面对之后的生活？别人会扒着她的伤疤窥探她背后的生活，父母离婚、继父家暴，她是受害者又如何，仅仅因为她有那样不幸的家庭，她就不再是从前光鲜亮丽的公主，谁都可以欺负她霸凌她，甚至带着同情嘲笑她。”
叶时见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社会对女性的包容已经足够狭隘了，她还是个未成年，没必要去早早领略世界的恶意。”
林鹿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带着三分真七分假十二分的浪荡，唯独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有那么一瞬叶时见甚至怀疑自己看走了眼，或者说，他不太敢相信林鹿会有如此共情普世的一面。但同时，他又觉得不安忐忑。
章京磊家暴的事林鹿亲眼所见，他却未曾提及半句，他尊重丁繁星自己的决定，能做的无非是守护好这个秘密。然而丁繁星是否真的值得林鹿如此保护，世界复杂，她也不见得有多单纯。
但这些话叶时见并不想跟林鹿说起，既然林鹿认定了丁繁星无辜要保护她，那他就守护好林鹿，把黑暗挡在外面，只让他看到善良美好。
叶时见走上前抱住他，轻声说道：“我好羡慕她，什么时候你也能这么保护我多好。”
林鹿：“那你先找个人家暴你。”
“能家暴我的也就只有你了。”叶时见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过他，“走，回家去。”
“去哪儿？”林鹿站着没动。
“当然是去我那儿。”叶时见亲了他一下，“不然你还想去哪？”
林鹿歪着头，眼珠子转了转：“其实能去的地方还挺多的。”
“别说胡话来气我。”叶时见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炮/友之类的混帐话，索性拖了行李箱就走，一路上头都没回。林鹿背着包跟在身后，原本还想提醒叶时见一句他得去开自己的车，但一看叶时见那副气急败坏的神情，想想还是作罢，等下回得空了自己来学校取吧。
一上车林鹿就盯着手机看，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叶时见心里不是滋味了，妈的，又跟哪个狗男人聊天呢！趁着红灯时候，叶时见一把抢过他手机，义正言辞：“别看了，晕车。”然后一眼瞥见了那张熟悉的夜店照……
林鹿笑出声来，也不问他们昨天在蓝水Club究竟有什么任务，反而是有些幸灾乐祸地问他：“你今天不上班吗？”
“靠……”叶时见把手机还给他，想起来了不愉快的事情，悻悻道，“等着挨处分呢。”
“咱俩不会一起失业吧？”林鹿笑道。
“担什么心，就算失业了，我送外卖都能养活你。”还挺自信。
林鹿切了一声：“谁要你养活了，我随便画几幅插画，收入都比你工资高。”
“？？？”叶时见转头看他一眼，两只眼睛写满“不信”二字。
林鹿：“爱信不信。”
叶时见惊了：“那你还当老师？”自由的鸟不好嘛！
林鹿：“五险一金不香吗？”
香，挺香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叶时见掏出来一看，是方束海发来的：鹦鹉他们出发去现场了。
林鹿靠在副驾驶座位上休息，叶时见纠结了一阵，最后吞吞吐吐地开口：“能先陪我去趟现场吗？晚了我怕来不及。”
林鹿眼睛都没睁：“好。”
“嗯。”叶时见心满意足地笑了，但又立马追了一句，“你不许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