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花【CP完结】(5)

明显地,江菱月吸了口冷气,他说:“我姑姑在陈家做事儿,莲香不愿意回……我没家,房子倒还在那儿,可不愿意卖。”

“少帅对你好不好?不行就去我那儿住,还空着间房,我知道在部队不会好过,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我过得好,”江菱月有点迟疑,他看向盛星,十分顺从,说,“可如果行的话,我更愿意在你那儿待着。”

“那你,”盛星低头,伸直了手从钱袋里取了几块钱出来,他歪着头想,索性,把那只红绸刺绣的袋子塞到江菱月怀里去,说,“没几个了,你先用着,过年的时候上我家,不然一个人怪冷清。”

盛星趁着晚饭的时间,坐汽车去拜访钱四代,即便他现在成了角儿,可这应该是和和气气求人的时候。一院子喧闹的少年师弟,正一人举一个焦黄厚实的大饼,配粥。

院角的伙房暖洋洋,支着口黑乎乎的铁锅,里头是白米汤;原本白皙丰润的言嫂,也随着时间衰老了,她一张脸蜡黄,举着勺子,给排队的小子们添粥。

盛星顺着墙往里走,他凑上去了,语气有些俏皮,问:“粥是不是太稀?”

“您尝尝不就得了,”言嫂搅动着锅底还剩的稀饭,眼盯着,灶里的火苗要渐渐灭下去了,她笑起来,这才看得着刻在命里的几分娇柔媚态,她冲着盛星说,“一个个儿都出去过好日子咯,我现在老得没脸见人。”

天已经半乌,像是谁挥毫,把那染满晚阳的幕布重新上了墨色,盛星眼睛漆黑,他凑近一些,把准备好的钱和点心递到言嫂手里去,他说:“您照顾过我,我就拿您当母亲孝敬……陈江福家,糕点花样儿少,可这个椰泥酥饼啊,好吃,我买到了今天最后六两。”

“谁敢当您的母亲?你那时候,腰还没人家胳膊粗……我给你留点儿饼或者窝头,你这才没饿死。”她嘴上、神态上从来不饶人,可又觉得自豪,最后两碗,她询问盛星吃不吃。

“罢了,我知道你嫌弃,现在你是锦衣玉食的人。”她又说。

盛星立即埋怨里带着温和,说:“我是不穷酸,可也够不着锦衣玉食,您再说笑,那也甭想着再和我叙旧了。我得快点儿过去,求我师父办事儿。”

“走吧,走吧。”言嫂把碗放到灶台上去,她刻意不再理会盛星,一双眼睛又极其明亮,在盛星快出门的时候,盯了好久他的背影。

电灯在寒冬里,像一颗脆弱晶莹的水泡,钱四代结束了一整个旧年的奔波忙碌,于是在近些日子使自己平静下来,他举着只新买的紫砂茶壶,靠在卧房的炕上。

“师傅,到年跟前儿了,我知道您闲暇几天,也不是有意来打搅。”盛星厚着脸皮套近乎,他跪到炕沿儿上去,接了钱杨氏递来的烫热的茶。

钱四代话不敢多说,再怎么着,他不舍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把盛星送到别人手里。

他坐直了,又盘起腿来,声音沉闷地说:“你讲。”

“江菱月……你记得江菱月吧?”盛星捧着那白瓷蓝花儿的茶碗,正暖一暖冬夜将至时候冷冰冰的手心,他直直把话说出口来,“能不能再让他回来,讨口饭吃?他身体不好,在军队那种粗野的地方,迟早得病死。”

面目从容地,盛星撒了个谎,他扬起嘴角,冲着钱四代一笑。

钱四代僵直的脸,终于在想起江菱月是谁之后鲜活起来,他咬着牙,问:“他到军队去了?”

“给少帅写书信,拟文本告示,然后跑跑腿儿;你想想,那样一个人,本来就是个旦,是冲着娇贵去养的——”

“放屁,”钱四代突然低骂一声儿,他似乎是懊悔了,可终究还是没致歉,只是含混过去,他又放柔了声音,说,“你想想,你们谁娇贵?可别唬我。事情呢,我当然要好好考虑。”

盛星牙痒痒,他恨钱四代,恨他以训诫为名的一切辱骂和暴力,恨固化的师徒尊卑,恨钱四代见人下菜的虚浮嘴脸。

他仍旧在笑,把在台上安抚人心的一切本领都用上了,虚假柔情地笑,满嘴好听话:“师傅,就当我这回欠您人情了,他现在也不哑了。”

一口热茶终于下口,钱四代皱了皱眉头,他想来,这不是什么犯难的事儿,可总觉得自己厉害,因此要以师傅的身份,在盛星面前摆出副架子,他伸开腿,还算干脆地说:“得给他改个名字。”

“好嘞。”

“过完年你领他过来。”

“好嘞。”

让轮子提溜的一大盒点心,在钱四代桌上摆着;盛星躬了腰,钻出巷口一个偏僻低矮的侧门,出到大路旁。

街上车水马龙,还热闹着。

第四章 微醉焕春景

年三十儿,又是整整一天的大雪,盛星到榻上去,剥着碟子里的干果吃。

秦妈踩着清扫过的砖地往外,把粗重的门栓扯开了,她直起背,问:“是江先生?”

江菱月还是一身破旧的军衣,他冻得面颊苍白,可看得出来刻意修了面,这时候,天已经近灰,大片的白雪仍旧在落;江菱月回答:“我是,今天打搅了。”

“盛先生早就在等了,去正屋吧,今天为了过年才收拾出来,可特别暖,”秦妈引着人家,急急往里进,她眉眼带着笑,并且把前些天新做的袄子穿上了,她走着路,还说,“总算能热闹一天儿,一天就是两年。”

厢房的窗被启了个缝儿,盛星眨着眼睛往外看,他不顾打在眼皮上刺骨的冷风,望着江菱月半天,他喊:“轮子,给我拿衣服!”

轮子从院子里往过穿,带着风儿似的,江菱月正被盛星的叫喊声吓得眨眼,他问秦妈:“没事儿么?”

“头一回不只我们几个陪着,他高兴狂了,江先生,屋里坐,给您沏杯热茶喝。”

于是,喝茶的点心碟子也上来了,大大小小摆了满桌,红花瓷的茶碗里,泡红枣、枸杞甜叶菊,甜暖似一团火入了口。

“怎么才来?”盛星带着风来了,披着厚重的那件旧大衣,他清润的眼一弯,就在桌前坐下,看江菱月一颗又一颗地剥熟花生。

江菱月把一粒花生米投进自己嘴巴里,说:“还怪我迟了?少帅搬家,去了城南,我帮忙搬东西。”

“你过完年就回来吧,”盛星觉得屋里热,于是让轮子帮忙,把大衣拿远了,他凑上前,说,“师傅让你改名儿,过来唱戏。”

“真的?”

“狗才涮你玩儿,”盛星瞪着眼,挑了块儿果仁儿最多的萨其马,硬塞进江菱月嘴里去,他说,“这个好吃。”

嚼起来,满口饴糖芝麻桂花味儿,江菱月咂着甜丝丝的牙齿,说:“少帅正月娶妻,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我不想在那儿待着了,既然师傅同意,那我回去吧。”

“改名儿别忘了,得好好儿想想。”

“嗯……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晓寒好不好听呢?你也得替我想,我一时半会儿没好的。”

盛星开始忧愁了,他用手撑着头,又十分羞愧地将脸撇到另一边去,嗡声道:“我上哪儿想去?又没念过书。”

“好好想嘛,你还给师傅家里的狗取绰号儿。”江菱月嘴边挂起莫测的笑,逼迫他。

盛星浑身不自在,让他起名儿实在为难,可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问:“念宏怎么样?”

“怎么说?”

“老记得过去的辛苦,以后也越过越好,人不能狭隘也不能忘本。”

盛星,大致用尽了毕生的才气,他脸颊有些红,大概是担心被学识广博的江菱月嘲讽,可热心的人永远热心,因此盛星还是给出了个完整的答复。

江菱月剥着椒盐瓜子儿,歪了歪头,然后笑着说:“不要宏字儿,你试着换换?”

“算了,算了!我想不到……你自己起名儿吧,”盛星忽然轻微地怒了,也不知是不是在佯装,他又深吸一口气,说,“大过年的,你别气我。”

说罢了,他锤了嗤嗤笑出声的江菱月两拳。

江菱月闷声不语,手掐着下窖的冻柿子,这才发话 :“换个‘微’字怎么样?念微,点点滴滴都记得,一片雪花也记得,一块钱也记得。”

“甭再跟我提一块钱!”盛星被气得摸心口,他站起身去,喊,“秦妈,能吃年夜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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