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寒(54)
厉岁寒笑笑,没说什么,接过手机一张张划拉。
“最近觉得有点儿瓶颈,画着画着就没思路了,像握着别人的手在画画。”黎洋跟他一起勾着脑袋看手机,轻声向他解释,“那天你说完我画得脏,有了点儿头绪,今天感觉又乱了。”
“什么?”厉岁寒抬眼看他,不知道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黎洋理解错了。
黎洋学他上次的动作,在自己颧骨上点了点,然后就着厉岁寒的手飞快滑了几下手机,说:“就这个脸,这是你说完我改了以后的。”
厉岁寒还没听完就朝墙上一靠,看着黎洋笑了起来,心想这人的眼睛长得清清亮亮挺聪明,一画上画怎么还有点儿呆。
“笑什么?”黎洋下意识想把手机拿过来,以为厉岁寒笑他的画。
“你那天回去洗脸了么?”厉岁寒问他,“没等到第二天睡醒才洗吧?”
黎洋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跟着厉岁寒一块儿笑了,搓搓脸轻声说了句“靠”。
“去你那儿看吧。”厉岁寒把手机扔回黎洋怀里,“隔着手机看不出来,滤镜把老头儿的脸都磨糊了。”
“行。”黎洋接住手机点点头,领着厉岁寒去他教室。
教室有认识厉岁寒的人见他进来就喊,让他快来给自己改画,厉岁寒说先跟黎洋申请,直接在他画架前坐下。
“你的意识没问题,只是急了,太想得到效果。”他在黎洋的笔盒里拨了拨,从一堆长度尴尬的笔头里捡了根最长的出来,在黎洋的画板旁边写了几个字。
“人的脑袋不是个球,你可以用方体的意识去做关系,但在黑白灰关系已经做够的情况下,能把你的画面质量跟其他人拉开的是深入和细化。”厉岁寒把铅笔扔回笔盒里,朝黎洋招招手,让他低头,并起两根手指在他颧骨上转过去,“看范画感觉不到就回去摸自己的脸,骨头的走向、起伏,笔触跟着结构走,就像我的手。”
黎洋第一次遇见说着说着画还上手的,弯着腰杵在厉岁寒面前愣了半天,身后有人笑着大喊“厉岁寒干嘛呢干嘛呢”,他才“嗯”一声匆匆站好。
顶着颧骨上一道新鲜的铅灰,他盯着自己的画板抿了会儿嘴,点头说:“懂了。”
“你是够快的。”厉岁寒拍拍手站起来,“怎么谢我?”
“这就得谢啊?”黎洋突然笑了,他笑起来很鲜活,五官漂亮所以显得张扬,跟没有表情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然谁提醒你晚上洗脸。”厉岁寒嘴角一牵,把黎洋从刚才就一直攥在手里,却没开过封的那瓶水抽走了。
第43章
陶灼听到这里, 没忍住一嘴的酸水,朝厉岁寒膝盖上咬了一口。
“还听不听了?”厉岁寒好笑地看他。
“听!继续。”陶灼又给他揉了揉。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 厉岁寒和黎洋的关系反倒没什么印象深刻的转变。
画画归根到底是一项线条与颜色的重复运作,尤其对于现在艺考模式下的应试班而言。
整整一年日复一日张复一张的积累, 对于没天赋的人来说是受罪;不能真正去画想画的东西,对于能力足够达线的人则是机械。
这样机械又重复的日子里,随着艺考一天天逼近, 除了一块儿研究怎么让画面在成千上万的考卷中被看到, 谁也没多余的心思往其它方面想。
况且黎洋是个直男, 厉岁寒偶尔逗他一下也就只当逗个闷子,一开始并没打算往深了发展。
后面就是是陶灼所熟悉的一系列流程,联考、校考、回学校上最后几个月的文化课、等各个学校的合格证、准备高考填志愿。
有些人在整个艺考月能考十几二十多所学校, 毕竟考得多机会就多, 但厉岁寒只考了四所,三所美院, 所独立院校保底。
他对于自己能上什么学校一直心里有底,最终收到录取通知书时也就没多激动, 倒是比较替黎洋高兴。
用黎洋自己的话说, 他就是冲着考美院来的, 如果滑档, 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再来一年。
“厉岁寒,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黎洋在他家里给厉岁寒打电话,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半年没见了。”
“想我了?两个月后见。”厉岁寒笑着说。
“等我过去请你吃饭。”黎洋说。
厉岁寒“哟”了一声, 黎洋哈哈大笑起来。
黎洋的专业是移动媒体,严格说来也属于厉岁寒所学的实验动画门类,但是上的课不一样,从教学楼到宿舍楼全都是分开的。
在槿市一年的集训生活到底还是磨练了黎洋不少,他再来到大学宿舍,就不是高二暑假那个拘谨的愣头青了。
他知道槿市的物价,知道最知名的那些景点都在哪几个主区,知道学校附近有什么经济实惠的饭店,在新室友们面前表现得像半个槿市人。
最重要的改变是,他学会了更加妥善地花钱,避免将自己的拮据和自卑过于暴露,还跟厉岁寒学着怎么穿衣服,姿态拿捏得从容又漂亮。
就像他在集训那一年里无意识地去依靠厉岁寒,室友们遇到些大事小情,也会问他的想法意见。
黎洋喜欢大学自由的新环境,喜欢变得越来越好的自己,最喜欢的还是有个像厉岁寒这样优秀的朋友。
他可以在其他所有人面前随心所欲地转换各种状态,张扬的凌厉的高冷的优秀的,但在厉岁寒面前,他还可以是那个抠抠搜搜,有点儿轴的自己。
无聊了第一个想到的是厉岁寒、想出门玩儿了去找的是厉岁寒、心里对什么选班干部选优秀学生之类的事感到不满,或者作业被系主任说了却不能理解……等等等这种不好跟其他人说的话题,他想到的人都是厉岁寒。
反正厉岁寒对他总是有时间,几乎就是有求必应,只要他去找,就带他去玩儿去吃东西,听他说那些同学老师之间狗狗搜搜的烂事儿破八卦。
其实有时候黎洋自己说着说着,看厉岁寒耷着睫毛似笑非笑的侧脸,会突然对自己感到一股不满,觉得他和厉岁寒之间的层次就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关注点上拉开的。
但是厉岁寒从来没有嘲讽过他,也不做别的评论,他只是听,等黎洋说完,就随手给他一杯饮料或者什么小玩意儿,说:“舒服了?”
厉岁寒吸引人的地方,与他对人表现出来的好一样,都在于“润物细无声”。
“舒服了。”黎洋笑着接过来,随口说:“跟你在一块儿老弄得跟谈恋爱似的,不然你从了我吧!”
厉岁寒扫他一眼,眼睛里只是笑。
“等等!”陶灼心口一突,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紧张地问厉岁寒:“你俩不会……你不会是下面那个吧?”
厉岁寒:“……”
“我靠,”陶灼咽咽口水,紧张地瞟向厉岁寒的某个部位,“我好像不太能接受你被……”
厉岁寒都懒得跟他多说,直接捞过陶灼的手往自己那里一按:“你觉得呢?”
陶灼脸一红,人对喜欢的人这方面的好奇和欲望根本拦不住,他有点儿想多摸摸,又怕好不容易套来的话题被打断了就没了,只能赶紧催厉岁寒:“快点讲快点讲。”
黎洋和厉岁寒在一起以后,有一次跟厉岁寒分析他变成基佬的心路历程,说自己完全就是被动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就是那截长堤厉岁寒是那头蚂蚁,完全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拱弯了。
他们确定关系那天特别的风平浪静,正值梅雨季,整个校园一连几天都湿哒哒懒洋洋,黎洋把手腕扭了,不想出去洗头,厉岁寒看他一只手折腾得费劲,就摁着他的脑袋帮他洗,洗完往他脑袋上罩一条大毛巾就搓。
“你洗狗呢?”黎洋被蒙着脑袋,胡乱挥手要把毛巾夺过来,跟厉岁寒的手碰到了一块儿。
厉岁寒松开毛巾让他自己擦,黎洋从乱蓬蓬的头发底下看他,突然问:“厉岁寒,你怎么不谈恋爱?”
“跟谁谈?”厉岁寒靠着门框看他。
“你是不是,”黎洋顿了顿,还是问了,“不喜欢女孩儿?”
一个人可以在刚认识的时候对你好,可以在有目的的时候对你好,黎洋不是没情商的人,正相反,他比谁对于情绪的感知都灵敏,之前不提只是不想提罢了,既然提出来,那就是他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不会因此而疏远或改变对厉岁寒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