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寒(41)
陶灼这几天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怎么向他哥和安逸说他到底在顾忌什么,他总结不出来,他与厉岁寒之间的问题并不在“黎洋”身上,也不是什么追不追的事儿,是陶灼两年后回头看,发现他跟厉岁寒之间,他们这两个人本身就有问题。
但是没人能真正对上他纠结难受的点,一而再再而三,陶灼解释不明白,自己也觉得矫情了。
像陶臻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安逸问他跟厉岁寒提什么黎洋,这要是放在电影里,他站在局外人的立场肯定也得开嘲讽,是啊都过去几辈子了,人回头来追你要答应就答应不答应拉倒,还扯前任,别扭什么呢?娘们儿唧唧的。
安逸跟他鸡同鸭讲地扯了一通,最后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俩到底合不合适,就跟你都失恋完了才跟我说你那些事儿一样。但你想不想跟他在一块儿你心里肯定有数,以前毕竟都过去了,你俩在一起一开心,也就没事儿了,我就希望你随心一点儿,这两年过得跟个假人似的,看着都烦人。”
理是这么个理,但陶灼就是烦。
挂完电话,陶臻又进来没头没脑地安慰他几句,跟安逸一样,都让他随心。
陶灼心想我又不是没随过,两年前是真随心了,最后给自己随了个醒。
现在他就觉得烦躁,烦自己完全没法彻底干脆地拒绝厉岁寒,因为他确实抗拒不了自己的内心。偏偏这心里又卡着根刺,也不是多疼多不能忍,就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随”了。
我接不住他。
陶灼把陶臻撵出去,仰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愣神,愣到最后,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他在想什么,我永远也猜不到。
第二天傍晚,贝甜没去画室,陶灼课上了一半,小朋友们开始自己画画了,他出去问老板,老板“哦”一声告诉他:“忘了跟你说了,贝甜今天请假不来了。”
“啊,行。”陶灼点点头,转身回教室。
不来了?
又怎么了?
陶灼有点儿郁闷。
那烤肉还吃不吃了?
今天上课也上得他心累,打不起精神,好不容易把一群猴崽子伺候到送走,他长泄一口气,磨磨蹭蹭地去拿扫把打扫教室。
扫两下瞄一眼窗台,看了得有六七遍,厉岁寒的车终于开过来,停在路边。
正好张朵探头进来喊他:“陶灼!还没收完呢?走吧!”
“行,一块儿下楼。”陶灼转头冲张朵咧嘴一笑:“我把垃圾装了。”
“刚想问你今天怎么没精神,一下班就有劲了。”张朵靠着门框笑盈盈地等他。
陶灼把垃圾收拾好,把张朵手里拎着的一大包也接过去,俩人跟童童老师拜拜,一块儿下楼。
走出大楼没几米,路边喇叭声响了两下,张朵还在说新课件做得好费劲,扭头看见厉岁寒的车,她人都傻了,愣头愣脑地说:“我时间重叠了?”
“你电影看多了。”陶灼被她逗乐了,看着厉岁寒的车原地踮了下脚,“那什么,应该还是找我,你先走吧。”
“好。”张朵点点头,看看陶灼,又看一眼路边的厉岁寒,说句拜拜,转身走了。
陶灼扔掉垃圾过去,厉岁寒已经从里面给他打开了车门,他一拉开,就见副驾上搁着一捧花。
今天不是玫瑰,是一柄包装精致的向日葵,花盘圆圆的,活泼泼地冲着他。
陶灼戳了戳花盘,看厉岁寒,问:“贝甜呢?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放工作室了。”厉岁寒示意他先上车,“省得她跟着碍事,还得再把她送回去一趟。”
陶灼:“……”
你还想干什么!吃个饭怕什么碍事!流氓!
“怎么了?”厉岁寒看陶灼一脸古怪,问他。
“你姐竟然放心把孩子交给你。”陶灼拿起花坐上副驾,拨两下花叶子。
“哦,我不疼她么?”厉岁寒笑了,盯着后视镜转两把方向盘,把车开出去。
陶灼看看一车厢七散八落的零食玩具,脑子里突然冒出句“性感奶爸”,忍不住想笑,感觉厉岁寒看向他,又绷绷脸,下意识不想在厉岁寒跟前暴露太多情绪。
厉岁寒嘴角弯了弯,目视前方开车,问陶灼:“喜欢向日葵?一直拿着,碍事就放后边儿。”
“又被卖花的小女孩拦下来了?”陶灼没搭理他后半句,故意问。
“啊,”厉岁寒答应一声,“专门去步行街拉回来的。”
陶灼忍着想上翘的嘴角朝车窗外看,脚趾头在鞋子里偷偷踩了两下拍子。
昨天厉岁寒说的那家烤肉店,在美院附近的一个广场,以前还在一块儿玩的时候他们总去,告白失败以后陶灼就没再吃过。
距离算不上远,但跟画室也不在一个区,周末晚高峰的时间,厉岁寒也不急着开,遇着红灯就停,悠悠闲闲的,跟陶灼说了几句话,他突然问了句:“那女孩喜欢你?”
陶灼听见“喜欢”这俩字就耳根子一提溜,看向厉岁寒,厉岁寒的语气表情都很自然,一只手腕搭着方向盘等红灯,跟刚才没有区别。
“怎么了?”陶灼知道他说的是张朵。
厉岁寒看他一眼,没说什么,随意地笑了笑。
陶灼心想又来了,长了张嘴就为了好看,我让你装。
“你吃醋啊?”他故意朝厉岁寒那边凑了凑,歪过脖子看他。
厉岁寒一下下敲着方向盘的指尖一顿,转过脸跟陶灼正面对着看。
“上次还夺人家给我的士力架。”陶灼想学他抬眉毛,结果没法只抬一边,右边一扬,左边跟着就抖上去了,表情顿时变得不伦不类,还有点儿滑稽。
陶灼:“……”
厉岁寒瞬间笑出来,他侧过脸用食指抵了一下鼻尖,再看陶灼,眼仁儿一弯还是想笑。
陶灼真是要被自己气死,在心里“啊啊啊”地咆哮,这辈子就摆脱不了在厉岁寒面前丢人的宿命了!
他气得耳朵红,后背砸回副驾的椅背上,刚酝酿开场白要教训厉岁寒,旁边就伸开一只手,从椅背与他后颈之间的缝隙插进来,捏着他的后脖子轻轻一转。
陶灼被迫又转过去,厉岁寒朝他面前倾了倾身,突然间,他们的脸就离得很近,车里很暗,路上暗红暖黄的霓虹灯映进车窗,厉岁寒的表情带着奇妙的纵容,朝陶灼抬抬眉毛:“刚才是想做这个?”
“……干嘛你?”陶灼脸上也红了,警惕地瞪着厉岁寒。
红灯跳黄,车后有喇叭响起来催促,厉岁寒的视线从陶灼的眼睛滑下去,朝他嘴唇上蜻蜓点水地一扫,松开摁在后颈上的手,指关节在陶灼脸上刮了刮。
“陶灼,我在情感表达上是个习惯内敛的人。”厉岁寒重新握上方向盘,把车开过路口,淡淡地开口,“不只是对你,在认识你之前就是,我不擅长用嘴说,也不喜欢,我喜欢做。”
说到“做”这个字时,他看了眼陶灼,窗外正好闪过一抹灯光,掠过厉岁寒的眼角,陶灼看得喉咙口一缩。
灯光过去,他的眉眼又重新变得柔和:“但是你喜欢的话,我会学着多说一点。”
第32章
陶灼几乎脱口就想说:那你说吧。
但是厉岁寒刚说过他不擅长也不喜欢表达, 他就咄咄逼人地开始往上顶,显得有点儿不讲道理。
而且他总想起昨天安逸说的话:不理解干嘛总扯着过去不放。
如果站在厉岁寒的角度来看,大概也会有这种想法吧?毕竟他从来没跟自己提过黎洋或是别的过去, 估计就是觉得这种行为挺没意思。
况且一直扯也没见扯出个四五六来, 陶灼自己都感到没劲。
我就是太擅长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问题了。
他在心里为自己颁了个善解人意奖,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他纠结的当口, 手机响了,是老妈的电话,一接通就问陶灼怎么还没到家。
“我昨天不是说了么妈,今天在外面吃, 晚点儿回去。”陶灼说。
“你说了么?”老妈表示怀疑, “什么时候说了?”
“啊, 没说么?那我记错了, 我以为我说了, ”陶灼搓搓脑门儿, 昨天心里乱, 他整个人都稀里糊涂的, “家里有事儿?”
“晕头转向的一天天, ”老妈小声嘀咕一句,说:“也没什么事儿, 你姑带着浩浩来家里玩, 想等你到家一起吃饭, 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不等你了……不然你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