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是一定要等到有依的。万一他忙完了来学校找不到我肯定会担心的。
夏天皱眉,伸手去拉他:“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犟?要不要自己和爸爸讲两句?”
有南死死蹲着,不走。
夏天再次把电话给有依拨去,却没能接通。他收起手机,继续拉有南:
“有南,走了。你爸不会来接你了。”
有南挣开他的手,双眼含泪,仰头固执地大声说:“有依会来的!”
回过头又垂下,盯着地面,强调一遍:“他肯定会来的。”
他固执地蹲在石头上,死死地盯住路口,不放过驶来的任何一辆车。
橙红的夕阳无力地下坠,一直坠,一直坠,直到只剩半片微弱的霞光,灯就亮了。
夏天提着三个书包,一直陪他等着。
夏九高丛简明从街东一直玩儿到街西,从清亮的嗓音一直玩儿到沉沉奄奄,回来抱着夏天的手臂撒娇说饿得不行。
天空空空荡荡,一片漆黑。有南动了动,缓缓站起。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饿着的滋味。
他垂着头,上了夏天的车,听着夏九和简明的欢呼,走进别人的家门,却不愿吃并非起心为他准备的晚餐。
即使那样温暖、那样美好。
他宁愿要有依随手递给他的冷馒头,也不要走进一个已经完整的其乐融融的家。
他开始哭。
一直哭一直哭,谁也哄不住。
夏天无法,只好送他回家。
有南蜷在后座事仍然在抽噎,他想是他太麻烦了,但他忍不住。
忍不住难过,忍不住想哭,忍不住想冲到有依面前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理我。
为什么不接我。
为什么从来不开门......
就是那天夏天牵着他的手一梯一梯慢慢上楼,时不时嘱咐一句“小心啊”“看看脚下哟”,还好用手护住他的后背,生怕他摔倒。
连一个被平白麻烦的陌生人都会牵着他,怕他丢了。而有依,他的爸爸有依,却眼神都吝于给他。
可是他哪里做错了呢?
求求谁来告诉他,究竟该怎样才能从有依那讨到半寸星光。
有南回家了,有依在客厅等着,但那时候有南已经隐隐约约感知到,也许有依等的并不是自己。
夏天走了以后,有南紧张地站在客厅中央,见有依久久不语只能不安地搅动手指。
有依很高,有南每次看他都要仰望。他沉默了片刻,冷冷丢下一句“你若再无理取闹就别回来了。”便转身上了楼。
有南愣住,站在空空荡荡的客厅看着他关上二楼的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轻轻开口,嗓音发哑:“可是我要是不无理取闹,我就回不来了啊......”
可是有依已经关上房门,将他留在外面。
记忆中有依和他说过不到五句话,三句都在责备他无理取闹。
可他只是想讨一份亲人的热切,真的就那么难吗......
他蹲下身,哑着嗓子哭。只有猫过了,蹭上他的腿。
他一直哭到深夜,揉着有些发疼的胃走到冰箱门前,打开才发现空空如也,只有壁门上,孤零零立着一个鸡蛋。
人饿到极致的时候是恨不得嚼纸吞布以果腹的。而有南面前有一颗鸡蛋。
他小心地磕破一个口子,指甲撕开白膜,小心翼翼将蛋液吮吸出来。
黏滑而腥臭的蛋液顺着喉咙往下,一直凉到胃里。他边吃边干呕,然后捧着空蛋壳双膝跪地哑声哭了一场。
回到房间有南又从枕头下摸出故事书给自己讲,讲着讲着,就又想起了有依。
他告诉自己,是不能怪有依的。
有依什么都不知道,有依又有什么错呢?
他不知道我换衣服把自己困住,不知道我倒水把自己烫伤,不知道我总是很饿,也不知道我从楼上摔下来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凭什么怪他呢?
可我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六岁的有南不知道,知道很久以后才明白过来。
其实我只是害怕而已。
我为有依的漠不关心找尽了理由,我怕我所有的借口都用完了还是没能证明他哪怕有一点爱我。
所以那天晚上我才一边问自己为什么不告诉有依,一边又熟练地继续将自己关起来——
我只是想继续乞求星光,因而不得不为明天留一个莫须有的盼头。
*
其实山上是不怎么过年的,但大一点以后,有南总想在过年为家里挂点红。
但由于懒惰的劣根性,一直到除夕前一天的傍晚实在拖无可拖时,有南才一个人到全雨城最大的商场备年货。
他推着车挑挑选选,却迎面撞上一大群人。
夏九揽着谌唯,周碧挽着简明,高丛双手插兜,之凌正笑着和他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