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番外(27)
刘冬会和林泉聊起自己,聊起他被父亲扔进垃圾堆的琴和裙装。
林泉时常觉得刘冬是个很矛盾的人,也难怪会把舞男这个角色拿捏的这么准。他时刻以有些幼稚的叛逆行为武装着自己,一切反抗都是外露而直白的,无论是吊儿郎当的说话方式还是特立独行的穿衣风格,都与世界格格不入。
但他又并非脱离世外,而是如此渴望被世界看到,以至于选了最引人注目的方式。
然而即便是这样不羁的性格,却在选专业时妥协了。他也亲手剪断了自己的翅膀。
刘冬一直以来,想学的都是音乐。然而在多次反抗无果后,刘冬终究没去捡那架琴,打扮不管多新潮也没再穿回红妆。
在医院里抱着气极住院的父亲哭了一夜,最后选了这所综合性大学,一个和离音乐非常远的专业。
因此,在看到戏中的刘冬为了生计放弃梦想时,林泉竟有了一丝心疼。
“那没什么,毕竟路是我自己选的。”刘冬的黑影微微动了下,声音里略带颤抖,“只是,很久没人用那种心疼又期待的眼神,看过我了。”
哪怕自己作天作地、放纵惹祸,也从没有人分给他半点注意和期待。
“虽然知道是戏里,但是,谢谢。这种被爱注视着的感觉,久违了。”
林泉听完,默不作声地走到他身边,也翻身坐上了杂物堆,温柔地说:“要是这里有亮就好了。”
有亮的话,你就能看到戏外的林泉,此时有戏里一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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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戏是个持久战,沈拙清和话剧团把首演定在开年来的新学期。
因为担心王霞,沈拙清这次寒假没敢耽搁,回得分外早,狠心留剧组一众和李方潜在校留守。
“什么时候回来?”临走前,李方潜来沈拙清宿舍帮忙收拾东西,有点委屈。
“开学吧......”沈拙清看到男朋友的脸都要皱在一起了,连忙凑上去亲了一口,“这两个月咱们天天联系,好不好?”
“那我给你打。”那时的套餐,拨打电话很贵,接听却是免费的。
“好。”沈拙清笑着应道,“等毕业就好啦!我们一起N大,一起上下班,我把爸妈也接过去,每天都不分开。”
李方潜跟的实地很多,数据也详实,毕业论文的初稿已经差不多了,便应下了N大研究院那边的邀请。
N大本科毕业的人,申N大青年教师计划通常很有优势,于是沈拙清早早开始联系郑钦译。
因为几篇代表作和论文成果都很优质,郑钦译嘱咐他好好毕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还附上评选标准提醒他对照。
沈拙清回家后,兴奋地分享了郑钦译的回复。王霞虽然面无表情,但沈拙清知道,其实母亲心里是欣喜的。
在这个小县城守着破大院住了十多年,时刻担心被赶出去。如果有更好的条件,他们乐得迁居。N市又是王霞一直想去看看的地方,若真能回校就业,也算是解决了许多心事。
这样想着,沈拙清更卖力地准备论文。
沈聪看他劳累的黑眼圈,忧心嘱咐道:“倒也不用那么拼命,N大难进,我们都知道。你如果累了,就在附近艺术学院教教书,也挺好。不用搬家,也不用那么累,工资不低,也能分住房——不一定非要去N市的。”
“没事,我自己也想回。”沈拙清头也不抬地说。
逼仄狭小的客厅,杂物堆满了角落。王霞转身回厨房端菜。在这随时可能被收回的房子里,年夜饭也没什么滋味。
窗外灰蒙蒙的,光秃秃的枝干拍打着玻璃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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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在窗外中炸开,五颜六色的彩带四下散去,划到夜空边缘时渐渐暗淡下,直到全都消失了,电视中才传来一阵喧闹。
李方潜握着手机,在洗手间里压低声音坐着。
“你那边很多人?”沈拙清似乎是听到了他这边的嘈杂声,问道。
“是啊,七大姑八大姨全来了,追着问我什么时候带姑娘回来。”
沈拙清在那边低低笑了几声:“那你怎么说?”
“不带了。”李方潜打开了水龙头,盖住自己的笑声,“她们给我这脑袋敲得啊,到现在还疼呢。”
正说着,电视里突然传来一阵笑声,然后不知道哪位亲戚打麻将赢了,高喊“糊了”,洗牌的声音哗啦啦盖过了电视。
李方潜便关掉水龙头。不必拿水流声遮盖自己打电话的声音,反正也没人注意他。
“在放春晚?”李方潜听到听筒中传来“2002年壬午马年春晚”的报幕声,问道。
沈拙清把手机拿到了电视旁,观众的掌声通过现场的话筒放大地很清晰,即便通过两重传播,李方潜也能听得真切。小品还没开始,李方潜就已经听见了阵阵笑声。
“我看到了,很有趣。”
李方潜想起之间给沈拙清听鸟叫,不禁又笑出了声,学着沈拙清的语气回道。
电话那边没接腔,只是断断续续哼起难忘今宵。
“沈拙清。”李方潜突然不笑了,想起一年又要过去,不由地有些感怀,“又一年了。”
“嗯。”
“我等你明年去N大。”
“嗯。”
“沈拙清!”
“嗯?”
李方潜像一样小孩耍性子,手握着水龙头,越来越使力气,“约好了!明年,还有以后许多年,我们就在N市一起过节。以后所有的祝愿,我都要当面说。”
“好啊。”沈拙清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伴着电视机里观众的声音一起传进李方潜的耳朵,“那这次我对你说好了。”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鞭炮声和烟火声一下子在院子里炸开。
在众生沸腾的夜晚,两声再普通不过的新年问候,穿过千山万水,在五彩斑斓的夜空中交汇。
第23章 现在,有亮了
新学期的B大校园里,悄然多了几张新话剧上映的海报。刘冬找乐队的人画的简笔,是几团看似随意的线,勾勒出舞者和单车的形状,“情书”二字挂在正下方,歪歪扭扭的,像高中生的笔迹。
在编剧、导演那一栏里,是同样的手写字体:山石。
“海报不错。”林泉站在宣传栏前,看向刘冬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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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团进入最后一次彩排时,李方潜终于抽出时间来看了一回。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完整的演出,有些讶异。这群非专业演员竟然能把这出戏完成地如此出色。
林泉和刘冬都换上了演出服装,舞台也一切就位。这时,正演到舞男自述溃烂的过去,而少年无畏包容他的部分。
幕布拉开。
舞男本以为少年被自己肮脏的身世吓跑,却看到对方去而复返。刘冬伸手试探着触碰了下林泉的衣角,又惊又喜,一把拉进怀里抱住:“你来了!”
林泉也伸手环住他,一边轻轻拍着刘冬的肩:“我不来,怎么知道原来你这么想我啊?”
刘冬慢慢放开林泉的腰,半是期待半是试探的说:“你......接受了?那些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脓疮,你真的能看它挑破、又陪它愈合?”
林泉从外套内侧口袋掏出一个文件袋,嗔怪道:“不然呢?我为了这些东西,可是腿都跑断了。”
文件里是帮男主母亲治愈心理问题和呼吸疾病的医院资料,还有借来帮他赎身的钱。
在这时间骤停的十秒钟里,刘冬久久凝望林泉,语气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我想吻你,现在。”
剧终,二人忘情抱在一起,在轻柔的背景音乐下接吻。灯闪耀刺眼,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纠缠痴绕,像生长在一起的藤萝。
在承载了不幸、悲苦与希望的舞台上,这个吻炙热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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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拙清不敢说话,只能兴奋地摇着李方潜的胳膊。
就是这样!他心中的摊牌、爱意、接吻,就像被具象化搬到了台上。沈拙清雀跃着,如果不是碍于公共场合,甚至想此时就抱着李方潜来一口。
“我知道收尾这个吻让你很激动,但是......”李方潜冷静地按住他,指了指台上,“你确定到时候这样演没有问题?”
沈拙清慢慢理智下来,回忆着台上那个过于灼热的吻,突然正色道:“平时彩排时,这一块我们都是给剪影、借位,然后拉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