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德堡变奏曲(68)
“我……”裴温张不开口拒绝,长久的静默让他感觉有些窒息。
意识到自己可能给了裴温太大压力,顾恺放缓语气:“我并不逼迫你现在就给我答案……”
“对不起。”
话没说完,裴温突然作出了回应。
果断的拒绝让顾恺错愕了两秒,旋即意识到这句“对不起”意味着什么。
裴温拒绝了。
顾恺目光暗了暗,他想像往常一样笑一下,却没笑出来,勉强牵起唇角:
“……理由呢?”
裴温只是摇头,低着头不敢看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很好,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是我没办法、没办法接受你,对不起……”
说到后来,裴温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乎哽咽。
“裴温,”顾恺忍不住握住他手腕,“你不要激动,如果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好吗?”
“不管是什么问题,你的问题或是我的问题,只有说出来,才有解决的可能。如果你不肯说,他就会一直在那里。”
“我知道你对我不是没有感觉的。”
“才没有……”裴温不肯承认,试图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
顾恺不放。
“你放开我。”裴温道。
“裴温……”
“你放开我!”裴温突然勃然大怒,一把抽出自己的手。
他凭空生出一股火气,愤怒瞬间占据所有理智,就好像顾恺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顾恺被吼得愣住。
自打认识裴温,顾恺从没见过他用这样的语气对人说话。
仅仅是下一秒,裴温便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注意到顾恺眼里的迷惑和受伤。
裴温眼睛一眨,眼圈就红了。
他嘴唇颤了颤,又是愧疚又是懊悔,眼眶迅速被泪水充满。
“……对不起。”他勉强道。
强忍着不想让自己在顾恺面前落泪,裴温别过脸,握着门把手,喑哑道:“开门。”
顾恺完全被裴温一连续的反应吓到,不明白裴温为什么突然发火,也不知道裴温为什么突然哭,本能地开了门。
裴温放下巴赫下车了。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单薄瘦削的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没,彻底看不见了。
小区路边昏黄的灯光下,顾恺在原地坐了会儿。
良久,他拿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香烟很好地抚平了他的焦躁。
顾恺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左手握着方向盘,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一根烟吸完,顾恺再次向夜色中裴温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但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那个人。
裴温走了,并且不会再回来。
顾恺没试图去追赶,而是打起方向盘掉了个头,驱车回家。
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不断被推开,他也有些疲惫了。
另外一边,裴温下车后,一直跑到顾恺看不见的地方,才慢下来,在小区里缓步走着。
这时还不算晚,小区里仍有许多居民在进进出出。
有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散步,有老头老太太刚吃过晚饭一起遛弯儿,有放学后的小孩儿在东奔西走大声尖叫。
看着那些小孩儿,裴温突然想起曾经在医院里的一天,他被一个小孩撞到,扑到顾恺怀里。
彼时顾恺身上传来一种好闻的香味,是沉浸清冽的雪松味。
那是他第一次对顾恺心动。
裴温并不迟钝,相反,他内敛含蓄的性格让他更多地去观察别人的反应,反省自己的每一个行为。
他很清楚自己很早就喜欢顾恺了。
但他自卑又胆怯,即使喜欢,也憋着不肯说。
他知道,如果顾恺和他交往,一定会很快就厌弃他。
鼻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雪松味,裴温猛然回头,看到一株雪松。
是他家窗外的那棵。
高大,挺拔,沉稳,冷静……就像顾恺给他的感受。
顾恺……裴温望着那株雪松,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刚刚在车上就要掉出来的眼泪,在没人看到的黑暗中,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他想到自己刚才吼了顾恺。
顾恺对他那么好,他还吼了顾恺,他为什么会吼顾恺呢?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强烈的自责感与罪恶感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心口钝钝地痛了起来。
那是很熟悉的疼痛,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每一天,这种疼痛都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总是不期然地出现,没有任何征兆。以至于裴温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否则怎么会那么痛呢?
雪松下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