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辛梅循着水流的方向向山洞的深处找去。洞内很黑,他的目力受伤势影响,失去了惯有的敏锐。走了十余丈并不见有人声,他有些焦躁了。
”冷山行!”他高声向黑暗深处呼喊,却唯有回声远远传来。
又走了数十步,前方水流变急,隆隆水瀑撞击山石的巨响叫摸黑行走的人心惊胆战。不远处就是那道瀑布了,难道说他真的被冲下了山崖,已然粉身碎骨了?
”冷山行!”溅辛梅的呼声愈急,”山行!””山行!”
山泉西侧忽有人一声轻笑。
辛梅实在太熟悉这轻佻放肆的笑声了,一路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声音也冷淡下来。
”你还好吧?”他尝试向西边山壁靠近,却被急流阻住脚步,便向黑暗中的人影遥遥问了一句。
”还行吧。”冷山行懒洋洋的回答说,”被水蛇亲了一口,浑身酥软软的,不想动弹。”
”你中毒了?”溅辛梅感到心口一凉。
”是吧。”冷山行无可无不可的随口答了一句,又问,”还有哪个倒霉鬼也被冲进来了?我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先去救他们好了。”
辛梅哼了一声,”你在原地莫乱动,我一阵再来。”冷山行听那脚步声远,向自己叹一口气。”去吧,去吧,你何曾把我放在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冷山行感到有人靠近了自己。他想大概溅辛梅救完别人了,倒要谢谢他还记得自己。他把眼撑开一条缝,向面前人微微笑,垂死的笑容安详而随意,透出漫不经心的洒脱风流。
辛梅想,大概就是这笑容叫自己万劫不复的。
他把采来的草药含在嘴里嚼碎了,再喂入冷山行的口中。又运功以双掌抵住他后背,帮助药力扩散。
冷山行恢复神志之后一跃而起。他身后的溅辛梅吓了一跳,知道他已无大碍,心中安稳,嘴上冷冷说:”你走吧。”
冷山行咂咂嘴巴,不怀好意的笑道:”这是什么药?竟有你的体味,好香,好香!”
溅辛梅冷下一张俊脸。
”莫要胡言乱语。你不走,我走。”果然举步就走,忽又冷冷道,”冷山行,我不想再见到你。”说话也不回头多瞧他一眼,决绝如此。
冷山行望他渐行渐远,胸中血气翻滚,”哇”的一声呕出大口鲜血。
毅然远去的人,听见这边声响,脚步忽而停了一停,继而身子晃了几下,无声无息仰面而倒。
冷山行这一惊非同小可,飞身扑去抱住辛梅。这才看见他胸前鲜血淋漓的衣襟。
”你自身难保还来救我?你不要命了么!”
辛梅在他双臂间气若游丝。
”不。。。。。。不是为你。换任何一个人都是要救的。”
冷山行苦笑道:”你不为我也无妨,反正你若死了,我就守在洞里陪你好了。”
辛梅冷道:”我死后,尸身自然葬于山庄的祖墓中,外人休想玷污。”
冷山行一叠声道:”好好好好好,我送你回去安葬,然后找棵离你家远远的歪脖子树吊死自己,这总成了吧?”
说得正经八百,生生把溅辛梅给气笑了。
”如何?我这就抱你下山吧?”
辛梅哪里肯与他肌肤相亲,无奈浑身乏力,挣扎不得。冷山行叹了口气,说:”我背着你好了,到有人的地方就找辆车,你不用担心。”
他扶起溅辛梅驮在身后,每一个动作都循规蹈矩,小心翼翼,如碰到心中至爱的珍宝,因想竭力保护周全又不敢贸然玷污而显得手足无措。
这样一步一摇的走到半山,身后人忽道:”小魏对你很好,今后要好好待他。”
冷山行停步怔了怔,才笑道:”我对你也很好,也不见你好好待我?”
自不会有人答他。
又走一阵,静静伏在背上的人悄然道:”山行,来生我做个女人吧。”
语音太轻了,如风中枫叶的沙沙声,是梦境中听不分明的呓语。
冷山行忽然明了,一瞬,泪流满面,却是欢喜的泪。”好啊。”他也轻声说,”来生,我会去找你。你要等着我啊。”
身后再无声息。
背上温热的身体慢慢被山风吹冷。他依旧驮着他缓缓走着,直到面上的泪痕干涸无迹。
第2章 北辰
紫琴幽幽转醒,见李默坐在床沿望向自己,面容憔悴忧悒。她心中欢喜,含笑轻轻道:“累师兄担心了。”
李默道:“刚醒,莫要多言。”此时此刻,仍是惜字如金。
紫琴望着他,目中尽是温柔之意。“师兄要珍惜身子。小琴的伤不碍事的。”
李默点了点,起身道:“你歇会儿,我去叫九娘进来。”
九娘早已哭肿双眼,一面给紫琴喂汤,一面止不住仍是流泪。只把脸遮在烛光阴影里,不叫紫琴看见就是了。紫琴喝了两口米汤便摇了摇头。
“九娘,我还能活几天?”紫琴见九娘整个人都在抽噎,更加黯然,喃喃自语道,“不,不是几天。也许只有几个时辰吧。”
外头厅堂上亦是一片凄寂。
“箭上抹的应该就是赤蟾毒汁。”许如风眼中充血,“除扶桑赤宫中的人无人可解。”
此言一出,众人都望向李默。李默抱臂立于窗下,不动不语。
“大师兄,你说句话吧!”陈诚终于沉不住气,“小师妹已毒入筋脉,再无解药,必死无疑啊!”
李默默立半晌。并不回头看众人一眼,抬足便向门外而去。
许如风望着他远去背影,叹了口气道:“师兄不肯去找霍北辰,必有苦衷。我们却如此逼他。”
陈诚道:“师妹危在旦夕,还有什么苦衷比她的性命更加重要!”
许如风无言以答。
窗外银月如钩,寂寂风语,撩人心魄。
霍北辰在湖心亭中赏月。曲桥通岸,款款走来一人。
“稀客稀客。”霍北辰端酒起身,拊掌而笑。“你到底肯来见我了。”
李默在亭外三丈站定。
“我是来求你。”
“求?”霍北辰笑得更加开心,“区区在下不过浮夸浪荡之徒,李大侠竟肯纡尊降贵。荣幸荣幸。“
李默打定主意卑躬屈膝,一言不发将双膝向地上跪了。霍北辰吃了一惊。
“蟾毒的解药。”
李默看定北辰,“任何条件,只要给我解药。”
霍北辰本已被他惊得变了颜色,听到这句,不由心头一动:“真的任何条件?”笑得邪气十足,“李郎,你知我对你的心意。”
李默声色不动,眉头都未皱一皱。
“是。任何条件。”
霍北辰将那露骨目光肆意在他这张俊脸上来回摩挲,一面笑得更加放浪。李默因跪着矮身在地,仰着面,千年寒冰。北辰走去撤去他头上发带,长发如墨,散落双肩。
“李郎,我可知我朝思暮想。”手随发丝落入衣襟,他为他撩开长衫。熟练的动作仿佛已在想象中做过千百次排演,一只手水蛇般油滑,一刻不停为他宽衣解带,顷刻露出结实的胸膛。
霍北辰身子靠了上去,口中喃喃:“李郎李郎,你的气息令我发狂。”
李默突然下体火辣,已被人握在掌中。霍北辰精熟此道,李默渐渐便有些支持不住。耳边尤传来撩人痴笑。“你也喜欢的,是不是,李郎,是不是?”李默呼吸急促,意念已乱。森冷面色渐渐潮红,竟想要伸手抱紧那人。霍北辰何等精明,忙将宽袍扯去。他素对自己颇为得意,此刻更是不遗余力将一具诱人胴体投怀送抱。
李默慢慢闭上双目。吸气,呼气。内力在丹田回转,缓缓流向四肢百骸。小周天运功一次。心底一片清明。
霍北辰正做得入港,忽觉周身寒凉,一时欲火俱灭。再看李默时,端坐如常,一副无动于衷模样。他便也觉得无趣。起身披了衣袍。心里忽而涌起一阵绝望之意。
他不会要他,永远不会。
李默睁眼来,声音冷淡。
“解药。”
两个字足令他心头滴血。北辰却是不肯认输的人,只管懒懒的笑:“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湖边一座高楼。北辰推开朱色大门,“李大侠,请。”忽然的恭敬叫李默皱眉,不知他又玩什么花样。李默一笑,带头走进内室。
楼有七层之高。北辰沿着狭仄阶梯攀到第三层时停了步。李默跟他上楼,北辰燃烛点了油灯。李默环顾四周倒吃了一惊。四周皆是二人高的木橱子,每一个里都有许多层架子。架子上排满黑色木匣,俱用纸片写好名称贴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