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相许(45)
到了楼下又是好一番折腾。霍明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醉鬼从车里请出来,然而这个醉得根本不走直线的混蛋被折腾醒了之后,居然还认得出他,也不说话,只闷不吭声地一个劲将他往外推。
旧楼房楼道狭窄,两人连推带搡,霍明钧好几次差点抓不住他,在凛冽的冬夜几乎手忙脚乱出一脑门热汗来。
谢观东倒西歪,却执拗地一次一次试图让他离自己远点,醉成这样了还记着仇,可见确实被伤得很深。他平时很努力地掩饰,但总有些情绪是关不住的。酒精侵蚀了摇摇欲坠的锁,而霍明钧的出现无异于在其上又补了一记重锤。
霍明钧心中有愧,因此对他表现出的排斥格外迁就,尽心竭力地扶着他爬楼梯,堪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然而谢观固执得不行,见推不动他,干脆耍赖般地抓住楼梯扶手,死都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霍明钧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发出告罄前的警报:“别闹了,先回家,回家再说好不好?”
谢观眼里泛着红血丝,困兽一样,不看他,不说话,也不肯挪窝。
霍明钧的脾气实在不算好。大少爷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低声下气地哄过人,长大后遭逢剧变,性格更是直接奔着冷酷无情那头去了。他那点愧疚之心只够支撑十五分钟,时间一到,性格中独断专行的一面立刻露出了爪牙。
“有话直说,别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在这儿跟我犟什么?”他掐着谢观的胳膊肘,猛地将他扯到眼前,怒道,“胡闹也该有个限度,要耍酒疯回自己家去疯!”
霍明钧的嗓音一提上来,整个楼道的声控灯全部应声而亮,他明显感觉到谢观的身体被他吼得一颤。
只是还没等他心软,就听谢观嘶声道:“你怎么总是这样……”
霍明钧:“什么?”
“你想出现就出现,说不要就不要……我求你来接我了吗,啊?我求你帮我了吗?我要死不活跟你有关系吗?霍明钧,我跟你说过我们不要再来往了,你为什么还非要往我眼前凑?!”
霍明钧愕然怔住。
谢观双眼通红,神情几近崩溃,声嘶力竭地喊:“我不是程生!你认错人了!求求你别再招惹我了行不行!”
他破了音的嘶吼仿佛在霍明钧心头重重拧了一把,登时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疼痛。霍明钧嘴唇微微一动,正欲开口,却只听寂静的楼道里突然传来楼上住户怒不可遏的吼声:“都他妈几点了!大半夜的鬼吼鬼叫什么!有毛病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仿佛一盆冷水浇在汹涌的怒火上,打断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僵持,徒留一缕虚弱而尴尬的白烟。
短暂的清醒很快被上涌的酒意冲散,刚才又发了顿火,情绪波动太大,谢观现在看什么都带着重影,太阳穴疼得像是要裂开。他被抓得不太舒服,手臂轻轻挣动了一下,霍明钧没留神,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
谢观失去了唯一支点,整个人顿时如一滩烂泥,软绵绵地往地上栽去。
霍明钧吓了一跳,好在他站得比谢观矮一个台阶,反应又够快,眼看着谢观要摔,堪堪伸手把他给捞住了。
两人因为惯性齐齐往后一仰,谢观失去平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进霍明钧怀里。
霍明钧嘶地抽了口凉气。
刚才见到谢观时,霍明钧纯靠目测,感觉他似乎比以前瘦了一些;现在把人抱住了,成年男人硬邦邦的骨骼顶着他的胸口,他才真正感受到谢观到底清减成了什么样。
谢观个头不矮,逼近一米八,可霍明钧的身形几乎可以把他完全笼罩住,腰与瘦削的背裹在厚重的羽绒服里,用一只手就能搂得过来。
念念不忘的,从来都不止他一个。
这一下撞得有点狠,谢观晕了半天才恢复神智。他大半张脸闷在霍明钧肩窝,刚要挣扎,却被按住了。
男人一只手环在他的腰上,一手搭在他后脖颈处轻轻揉捏,像是在哄一只不听话的猫。贴在鬓边的声音低而沉缓,充满了温柔安抚的意味:“嘘,安静。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训你……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带你上去,回家再说,好不好?”
谢观无力地抬手推他,稍微睁开眼动了动,猛地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还晕?”霍明钧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脊背,“先缓一缓,剩两层楼就到家了,再坚持一会儿。”
两人自从认识以来,交情未见得有多深,架倒是惊天动地地吵过好几回。霍明钧总结经验,大致摸清了对付谢观的路数。此人吃软不吃硬,看着温温和和的,实则相当放得下,耍起狠来人是他的对手。这样的人宁折不弯,越是逼他越容易逆反,只能采取怀柔政策,顺着毛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