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相许(17)
一切辩白都不如眼见为实,而事实就是:不管背后有什么理由,那确确实实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鼓噪不已的心跳和血一起凉了下来,他恍然被冷水浇醒,终于看清了自己挣扎的是多么徒劳。
谢观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理智回笼,他稍一细想,立刻抓住了霍明钧话里暗藏着的恨铁不成钢。说来奇怪,他吃了许多苦头,一路颠沛流离地支撑到现在,心里却像失去知觉一样,没感受到多少痛苦。直到霍明钧几句轻飘飘的话如同针扎,穿透无常世事磨砺出来的老茧,笔直地刺进尚未泯灭的傲骨。
一种陌生而灼热的痛苦短短数息之内席卷了全身,他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
谢观浑浑噩噩地后退半步,膝弯磕在沙发边缘,膝盖关节像被掰断了一样,直挺挺地坐了下去。
霍明钧也不催他,只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确实……我前一段时间跟公司闹翻了,自己出去找戏拍,又没有剧组愿意要我。所以接到副导演的邮件时,我抱着逃跑的心态离开了。”
他盯着地摊上的花纹微微出神,声音发哑,脊背像跟谁较劲似的挺得笔直,越紧绷,越显得萧瑟。
“到港岛后我才知道他们找我来是要拍三级片。起先被我拒绝掉了,但是没过两天,我住的旅馆失窃,财物、手机、证件都被偷走。去警察局报案,人家让我回去等,想找人帮忙,这边的话我又听不懂。我身边没有钱,也联系不上谁,走投无路之下,导演再次找上门来,我就答应了他。”
他自始至终没质问过霍明钧“如果是你在这种境地你能怎么办”,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的训斥,做不痛不痒的解释,假装自己还有“知错就改”的余地,能稍稍显得不那么狼狈。
“霍先生说的对,归根到底,还是我太懦弱。”谢观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起身,平复了一下情绪,哑声道:“抱歉,失态了。不管怎么说,谢谢您今天出手相助。如果霍先生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你还想去哪儿?”霍明钧蹙眉问,“我刚跟导演说你不会再回去拍戏都是白说的?”
“不回剧组,”谢观转身往门口走,疲惫地说,“您别再费心了。”
然后他被保镖挡在了房门前。
谢观:“……”
他忍无可忍地回头:“霍先……”
半截话音戛然消失在嗓子眼里。
霍明钧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为了与他对视微微低下头,脸上表情依旧不明显,潋滟在灯光里的眼神却透出一点莫名柔和的意味来。
谢观仿佛第一次见到他,脑海里突然跳出个念头:霍明钧的面相原来一点都不冷峻,只是气势慑人,眉目舒展开时居然还挺好看。
何止是好看,简直堪称美貌。
“我是气急了,所以没忍住骂了你一顿,”他抬手在谢观眼底轻轻一划,带出一道极细的水痕,“知道你委屈,但以后别再做这种让人担心的事了。”
谢观像是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霍明钧跟他发了一通火,这时冷静下来,对上他通红的眼眶,被愤怒压倒的心疼冒出个头,立刻迎风而长。他把谢观拉回客厅沙发旁,一根一根掰开紧攥的手指,一摸掌心里全是冷汗,指尖冰凉,不由得有点后悔:“过来,先坐下。”
谢观猛地醒过神,忙道:“等等……”
霍明钧把他按坐沙发上,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刚才有些话说得太重了,需要我给你道歉么?”
“不、不用,”谢观赶紧摇头,“没事。”
“那别哭了,好不好?”
“嗯?”谢观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盈在眼底的泪水顺着眼角倏然滑落,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背过身去擦。
霍明钧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回手扯了两张纸巾给他擦眼泪:“好了,这事翻篇儿,以后不提了。”
谢观刚想说话,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霍明钧示意他稍等,少顷,保镖将一辆酒店小型餐车推进客厅。
霍明钧塞给他一杯热牛奶,让他捧着暖手:“今晚先在这里住,过两天跟我一起回去。不许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剧组。”
“……嗯。”
保镖把餐车停好后退出套房。谢观做梦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霍家现任当家人亲自动手,把七八个餐碟在茶几上摆开,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帮我?”
第8章 驯养
霍明钧摆碟子的手一顿。
然而这个小小的异常很快被行云流水地掩盖过去,他避重就轻地答道:“我们这种人做事,一般不需要什么理由。”
“世上倒霉的人千千万,也没见您一个一个地拎回来教育,”谢观喝了口牛奶,“为什么偏偏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