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白月光失忆了(83)
他脖子上的红领巾都被盘包了桨,拿着一把香蕉皮打个饱嗝,一边写作业一边看着剧院装修翻新。
没想到从小时候装修到现在了,竟然还在建……
“陆桥,下去准备了,化妆老师叫你呢!”
身后租务一声悠长的呼唤,陆桥一个激灵爬起来,直奔后台。
走走回回排练好几遍,他就那两句台词。但陆桥丝毫不敢懈怠,刚才化完妆,他听别的演员聊天才知道,这场戏就是专门为国庆献礼的。
一会儿下面估计得坐不少人,还是那种看完回去要写观后感和报告的人。
陆桥惊出一身冷汗,这可是个大活,他可得好好表现。
……
晚上九点半,剧院场外大灯依旧明亮。周围一圈水面缓缓波动,倒映出如蛋壳一般的穹顶。
报幕女郎穿着修身的红礼服,款款把场地交给灯光。
一片掌声不约而同地响起,如同巨大的潮水,猛烈的轰鸣声裹挟热忱的心情。就像是每个座位上的观众都在呐喊着,排山倒海涌入每个人耳朵。
陆桥从没见过如此宏大的演出,他抹着红脸蛋,扒在一旁。只见巨大的红幕缓缓上升,后台一列列舞蹈演员箭在弦上,迅速有序飘上舞台。
他在这时忽然想起,某个遥远的年岁,还是个小屁孩的自己,被少年宫小剧场支配的恐惧。
他忽然紧张得要死,疯狂打退堂鼓。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背后等着他回家训话了。
没有人可以一次又一次代他受老师的批评,他是陆桥,是许柏言长大的样子,他已经孤单一人很多年了。
鼓点变幻,陆桥看到场务向他疯狂举小旗子。他踮起脚尖一个滑步,被其他人簇拥着冲上舞台。
陆桥饰演的角色先当二流子,再是小土匪,再是小逃兵,最后真正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小兵。
他最开始的上场是垫着脚尖,就像京剧里画着花脸的丑角,畏首畏尾活像个耗子精。
后来,角色长大了点,开始在山上兴风作浪。
陆桥从旁边的角色c手里,接过根不伦不类的红缨枪,向往着跟在二当家后面骑马去抢劫。
谁知道有一天,寨子里来了个会教书的小“政委”。几个山头摇身一变,变成了劫富济贫的“良民”。
“小土匪”在目瞪口呆中也不忘顺大流,按了手印去当志愿军。
他磕磕绊绊,领了把土□□,腰间一袋小棒子面,叫母亲磨得细细的。
本以为是去伸展胳膊腿打架,谁知道这次真是上了前线。他一个敌人都没杀,就胡乱披着身破破烂烂的军装回到寨子里。
陆桥的脚步半虚半浮向前走,剧院里冷气开的足,但他自己一个人在台上却出了汗。
周围的灯光暗下去,代表他人嘴里的嘲笑,不断冲击着“小土匪”的内心。
这时候,“小土匪”的母亲终于上场。
母亲的伟大,就连舞台的光线也开始变得温柔。陆桥念出台词,“娘我回来了。”随即回头。
他在昏黄的光圈中,看清了女演员的脸。
那女人款款站在对面,鬓边还插着朵微微泛黄的小花。蓝碎杂白的衣服衬得人有些臃肿,应该是在里面垫上了东西,显得弯腰驼背些,好似真的是个已经苍老过去的妇人。
她微微眯起眼,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陆桥那么消瘦的身板,脸上一坨胭脂也掩不住疲惫和憔悴。
全场观众鸦雀无声,静静欣赏这没有对话的一瞬,陆桥整个人柔软下来,他还沉浸在自我感动之中。
那边的“母亲”稍作沉吟,缓缓说道,“你是,不配穿这衣服。”
“什……”,陆桥有些发蒙,他忘记了接下来的台词。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穿这军装,这本是清白正直又勇敢的人才拥有的衣服。
虽然样式并不严谨,虽然他穿着也并不板正,虽然这是在演戏,虽然这并非陆桥最初所愿……
她又一次重申,“逃兵,军装不属于你。”
台下的导演疯狂挠头,这次的临场发挥也太偏离轨道了吧?
观众席间也有些骚动,大家显然被“母亲”的这句台词调动了情绪。
有多嘴的人在席间小声讲解,“多么细腻适宜的情感抒发啊,这个小土匪因为自己做了逃兵,他的母亲虽然爱孩子,但是还是无法容忍自己丈夫的功勋被摸黑……”
陆桥只觉得心上被人开了一枪。
自从出事之后,家里一切有关“军人”的东西,他都不配去碰。
如果不是为了压着他去参加军检,大哥那天就不会出家门。
如果不是他说了不可理喻的话,爸爸就不会和自己在车上吵起来……
他一个人从车窗爬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逃兵”了。